巴黎恐怖袭击震动全球,普天之下,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心情或许最为复杂。
袭击事件的两方——法国政府和伊斯兰国,都与他“不共戴天”。恰好3年前,2012年11月13日,法国总统奥朗德公开宣布,阿萨德不能再代表他的人民,叙利亚反对派联盟是叙利亚人民“唯一合法代表”,法国也成为第一个承认叙利亚反对派联盟的西方国家。
3年时间过去,就在袭击发生之时,法国外长法比乌斯在奥地利维也纳出席叙利亚问题多边对话,而叙利亚政府却被排除在外。
阿萨德与无数叙利亚人一样,已见惯了死亡,但他面对百余条“敌国”平民的生命,还是在袭击当天选择向法国表示哀悼。只是,话里有话。他在叙利亚国营电视台发表讲话说:“法国今天遭受的野蛮恐怖袭击,是叙利亚人民在过去5年中一直都在经历的。”
法国的左左右右
叙利亚人民的这些“经历”与法国还真脱不了干系。叙利亚动乱的直接起因是经济与社会问题,但民族、宗派的差异也有根本性的影响。人口居于少数的阿拉维派为何能成为统治者?动乱的主力为何是中下层的逊尼派?特殊的民族分区自治结构为何会产生?
答案正是法国人。
当年逊尼派穆斯林中反法力量活跃,殖民政府便将阿拉维派扶植起来领导军队,并将其余各个少数民族,按宗教、种族分置于各大城市,一来可以分割逊尼派,二来可以让它们相互制衡。
另外,正是因为殖民压迫,才能使世俗化的复兴党与逊尼派穆斯林结合起来,但殖民主义的退潮,不可避免地使两者的矛盾渐渐显现。
1964年起,不断发生由逊尼派领导的武装暴动,1982年的哈马暴动几乎将叙利亚推向了内战的边缘。从某种意义上说,今日的叙利亚动乱,虽然混杂了经济、民主等诉求,但仍可视为这段历史的延续。
左手投出去的“回旋镖”,多少年后又飞回来击中自己的右手,从当年的阿尔及利亚、印度支那到今天的利比亚、叙利亚,法国近代历史上的这种自残游戏一出接一出。
巴沙尔的是是非非
阿萨德本是个医生,因为接班的事情有大哥担待。在英国留学期间,他追寻着自己做医生的梦想。伦敦的眼科老师埃德蒙·舒伦博格回忆说:“阿萨德安静,从不装腔作势,他在病床边对病人的态度无可挑剔。”他还在英国遇见了未来的妻子,这或许是他最美好的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1994年1月21日,大哥死于车祸。阿萨德奉召回国,在父亲的劝说下弃医从政。在精心培养小儿子6年后,老阿萨德于2000年去世,政权实现平稳过渡。
阿萨德被中国网友戏称为“医生”,也有人质疑其治国能力。确实,阿萨德当政也有失误之处,比如冒险同时进行政治与经济改革;又如从2006年起,接受主要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主导的一揽子经济改革计划,包括大规模银行私有化。与西方缓和关系,也没有得到预期的回报。但当年金融危机毕竟还没有爆发,正是新自由主义当道的时候,阿萨德没有抵住“诱惑”情有可原。至于外交上,卡扎菲这个“老油条”不也着了西方的道?
当阿拉伯之春蔓延,穆巴拉克都轰然倒下,阿萨德能苦撑至今,已近乎奇迹,即使老阿萨德在世,恐怕也回天乏术。
最初的游行示威为何会骤然升级?阿萨德认为,“抗议的升级并不起于游行,游行只是幌子,在游行队伍中,有激进分子开始同时向平民和军队开枪。”或许正是基于这样的理由,他在2012年时表态说,如果重来,他仍会做“完全一样”的事情——邀请不同党派的人进行对话,坚决反对恐怖分子。可第二年在接受德国《明镜周刊》采访时,他承认在最初强硬对待抗议者问题上犯了错误,但每个人都会犯错,总统也不例外。如果不是心中有叙利亚和她的人民,如果不是对国家与人民的损失感到痛心,恐怕阿萨德不会有这样的转变。
叙利亚政府军是否使用了化学武器?阿萨德向《明镜》解释说,有关许多叙利亚政权的报道都是虚假的,包括化学武器袭击,但谎言最终将水落石出。他面对法国《费加罗报》,直接批评“双奥”:“奥巴马和奥朗德无法拿出证据,甚至无法在本国人民面前这样做……奥巴马是一个懦弱的领导人,因为他不会承认自己无法提供化武袭击的证据。”
“医生”的指指点点
阿萨德或许犯过错误,但经过十余年的历练,阅尽生死,已经不再是那个naive的“医生”。他仍然拥有大量的支持者,而且不仅仅局限于只占人口12%左右的阿拉维派(逊尼派穆斯林则占叙利亚总人口的75%),否则面对各方势力挤压,光靠俄罗斯那点援助,阿萨德显然拖不到今天。
就如阿萨德在采访中多次提到的:“如果叙利亚人民反对我的话,我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呢?如果整个世界,或者说整个世界的一大部分人,包括你自己的人民都在反对你,难道你是一个超人吗?”
在艰难的条件下坚持多年,阿萨德这个“医生”才能在接受采访和演讲时底气十足,还能苦口婆心地开导西方。
早在2012年,阿萨德就在接受《今日俄罗斯》的采访时指出恐怖主义的危险。“这是一场打击恐怖主义,打击来自国外的恐怖主义分子的战争,他们想破坏叙利亚的稳定。这才是我们的战争。”
他也曾预言了伊斯兰国的崛起。“我认为他们(基地组织)并不想控制反叛军队。他们希望的是按照他们自己的理念,缔造自己的帝国或者是酋长国。”“恐怖分子得到了方方面面的支持,包括武器装备,资金和政治方面的支持,这些支持都是史无前例的。”他也明确指出,叙利亚在反恐问题上具有特殊意义:“叙利亚是地区世俗化、稳定和共存的‘最后堡垒’,军事干预叙利亚将引起从大西洋到太平洋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然而,西方国家对此置若罔闻,这次恐袭的受害国甚至出人意料地冲在前列,积极支持反阿萨德势力。今年年初,美国《外交》杂志执行主编乔纳森·特普曼在大马士革采访阿萨德。后者说:“某些组织根本就是其他国家的傀儡。它们的议程受外国势力主导。我也知道许多国家,比如法国,完全没有意愿促使和谈成功。所以这些国家会命令叙利亚内部的傀儡组织,让它们破坏和谈。”
即使“人权观察组织不止一次验证了恐怖分子团体犯下的罪行”,许多国家仍然“不改初心”,一味要求阿萨德下台,而忽视反恐。
终于,难民潮让欧洲喘不过气来,恐怖袭击则缠上法国。今年9月,阿萨德接受俄媒群访时说:“问题不在于是否接收难民,而在欧洲没有从源头上解决。若欧洲担心难民的命运,他们就应该停止支持恐怖分子。这就是我们对难民问题的看法,也是该问题的实质所在。”
阿萨德希望西方国家怎么做?答案是现成的。2013年他对俄罗斯《消息报》记者说:“俄罗斯是在捍卫独立自主、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原则。俄罗斯捍卫自己的地区利益,这是其权利。这些利益并不仅限于塔尔图斯港。恐怖分子对叙利亚的袭击威胁着整个中东地区的稳定。这里的局势不稳,在俄罗斯就会有所反映。”
俄罗斯突然武力介入后,阿萨德更是不失时机地比较美俄的行动:“叙利亚和俄罗斯以及其盟友的军事行动将决定中东地区的命运,而一年来美国主导的针对“伊斯兰国”的空袭行动只是助长了恐怖主义的蔓延。”
然而,对于上百个法国人的生命而言,一切都无可挽回。法国战机可以在第一时间空袭那些原本找都找不到的伊斯兰国目标,但不能使时光倒流。大多数死难者与飞行员或许都并不知道,法国向叙利亚的“温和”反对派提供武器,而且法国的军事和经济援助大多最终落入IS和其他叙利亚极端组织之手。
什么是“温和”反对派?阿萨德认为,“他们不是反对派,他们也是叛军。这些人大多加入了基地组织……你不可能将极端主义改造得更温和。”
阿萨德并非没有做过与西方沟通的努力。但奥朗德等始终坚决要求阿萨德下台,并将叙利亚政府排除在和平进程之外。
就在今年初,4名法国议员访问叙利亚,与阿萨德会面,却遭到法国总统、总理的公开谴责,称他们犯了道德上的错误。两个月后,当被问到是否考虑重启和法国对话时,阿萨德表示:“法国在帮助恐怖分子。我们怎么能和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展开对话?除非法国停止其支持行为。法国的政策是与叙利亚人民为敌,法国是叙利亚的敌人。”
就在巴黎恐袭后,在维也纳举行了第二次没有叙政府代表的“叙利亚问题会议”。美国国务卿克里在发布会上激动地表示,只要阿萨德还掌权,战争就不可能也不会结束。阿萨德已经成为一块吸引外国战士赴叙利亚参战的磁石,这就是人民发动战争的原因。西方有这样的态度,会上出台的叙政府过渡时间表能否落实,实在令人怀疑。
也许阿萨德的话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也许像反对派当年指责的那样,他试图靠“反美反以”的宣传来求得民众支持,但历史似乎正诡异地沿着这个“独裁者”的预言发展。
也许西方政要身边有足够多的地缘政治大师,不需要阿萨德来指指点点;也许奥巴马当局这个“历史上第一个靠社交媒体信息进行决策的政府”(阿萨德语)有足够的情报,不需要叙利亚和俄罗斯说三道四,但阿萨德至少有一点值得西方政要学习,他能面对媒体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
巴黎恐袭后,“医生”又说了一句惊人之语,“我一直告诫欧洲官员,不要对叙利亚的局势不以为然,但没有人听。”
这一次,该轮到谁站出来认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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