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 中越边境河口口岸国际市场，两国人员贸易未来一直很频繁（尹鸿伟/摄）

　　越南统计总局近日公布的数据显示，2014年前11个月越南从中国进口总价值已经到达399亿美元，与2013年同期相比增长18.9%；与此同时，前11个月越南对中国的贸易逆差达到264亿美元，与2013年同期相比增长22.1%。

　　这些数据意味着：中国仍旧是越南最大的进口市场。2014年12月初，越南媒体援引越南工商部副部长杜胜海的发言称，越南和中国经济上紧密相连，与中国市场相关联的进口和出口都很多。

　　英国《金融时报》旗下的研究服务机构《东盟投资参考》表示，越南在经济上严重依赖中国。伴随着两国围绕南海的紧张对峙，中国为越南现有能源项目提供的融资一度处于停滞状态，虽然中国拥有巨额资金储备可以使用，但越南能否继续获得是一个悬念。

　　双边交往不会停止

　　2014年5月，越南国内爆发“反华骚乱”，成为东南亚地区自1998年印尼排华事件以来最大规模的反华暴力活动。5月13日，上千家中港台及日韩投资企业被打砸抢烧，造成百余人死伤，成百上千的在越中国人、台湾人纷纷逃离。

　　虽然暴力活动很快被越南政府控制，但越中两国的外交关系一度进入了冰冷期，各种经济合作也大受影响。由于越南许多项目的建设合约(EPC)被分包给了中国国有财团，一些分包比例甚至达到合同价值的95%，随着中国进出口银行等金融机构冻结了对许多越南工程、采购和建设合同的信贷额度，越南大批项目陷入瘫痪，其中一些被迫重组。

　　“5月份的反华事件，对越南来说其实很不光彩，很影响其国际形象与地位。”长期生活在越南的一名中国企业人士说，“中国的经济总量和世界分工地位放在那里，越南不可能想离开就能离开，不可能说断就断。经济上的事情，如果要发展，必然会受到一些政治上的影响，包括一些地缘因素等左右。”

　　2012年，投资银行花旗集团的一份报告表示：越南与中国之间的巨大经济利益联系，可能有助于防止南海紧张局势继续升级。出于各种历史与现实利益的考量，中越两国高层也为恢复正常往来作出了许多努力。

　　众所周知，中国已经成为一个世界经济的主要引擎之一，中国经济对邻居越南的影响更是不断增强。2010年，越中两国的贸易额达到273亿美元，使中国成为越南最大的贸易伙伴，越南同时也成为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第五大贸易伙伴。

　　越南与中国地缘相近、交通便利，贸易上的优势非常明显。越中边境线长1450公里，有8个国际口岸、13个主要口岸及多个附属口岸和边贸市场。2010年，越南7个边境省与中国的边境贸易已经占中越贸易总额的32%，《越南经济时报》预计中越边境贸易额将逐年大幅增长。中国驻越南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处的数字表明：中越双边贸易额1991年为3200万美元，2013年已达到654.8亿美元，增长了2000多倍。

　　中国已经连续多年成为越南第一大贸易伙伴，提前达到并超过此前两国领导人“力争到2015年将双边贸易额提高到600亿美元”的目标。越南的大米、煤炭、天然橡胶第一大出口市场是中国，中国同时也是越南机械设备、纺织原料、建材、家电、汽车和农资产品的主要进口来源地。在这样的背景下，越南如果想对中国采取更强硬的政治立场，就不得不考虑其在经济上对中国贸易、投资的需要。

　　越中经贸交往的活跃为两国百姓带来了实惠，也有利于两国关系不会彻底破裂。根据越南对毗邻中国的北部七省的统计，2006-2011年通过各口岸、通道的商品交易量均保持增长。

　　近年来，不仅仅是中国的各种商品对越南形成了巨大的影响，事实上越南的平仙鞋，荔枝、火龙果等也已经深入中国各地，为广大中国消费者所熟悉。越南工贸部认为，陆地边境贸易额为越中双边贸易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2006-2011年两国边境贸易仍强劲增长，年均增幅约29%；2006年越中边境贸易额仅为28亿美元，2010年增至71亿美元，2011年前9个月达63亿美元。云南省河口口岸的一名中国商人说：“虽然两国间偶尔会有一些冲突，但我始终看好中越贸易发展的前景，尤其两国边民都直接受惠。”

　　越南河内的一名商务人士说：“虽然在南海与中国强硬对峙，但那是越南国内政治和民族利益所需的姿态，并非真正想与中国交恶。”

　　该商务人士认为，事实上中越南海摩擦已成常态，两国政府的默契就在于让事件在可控范围内发生，越南国内5月份发生的暴力活动就是明显例证，“越南高层十分清楚中国作为重要贸易伙伴以及冲突升级后的后果，那样越南老百姓上哪儿买洗脸盆等日常用品都会成为问题”。

　　最实际的合作对象

　　倡导越中友好的越南媒体表示，越南与中国的风俗习惯和文化传统方面有许多相似之处；政治制度和经济发展模式也基本相同。言下之意，越南与中国的双边贸易和往来不会轻易停止。

　　2014年9月末，从越南首都河内至老街省的高速公路正式通车，该道路由亚洲开发银行(ADB)出资，将与中国云南的高速公路跨境联通。12月10日，从中国云南省昆明市至河口县的标准轨列车也正式开行，是继广西南宁市经凭祥连接越南之后第二条中越国际铁路。

　　虽然目前南海的复杂局势的确造成了越中双方的敌视情绪和部分军事紧张局面，但情势的严重程度不足以影响经济贸易的发展。早有东南亚的学者认为：“除非南海局势被某一方刻意恶化，否则为经济利益而做出理性选择的商业主体消费者应不会轻易做出转变。”

　　长期生活在越南的一名中国企业人士表示：“越南应该很清楚，中国在南海上的立场将会越来越强硬。虽然越南肯定不情愿，但其能出的招数并不多，毕竟其没有与中国抗衡的实力。”

　　作为东南亚重要的农业产出国之一，越南需要从世界上16个市场进口肥料。2014年前11个月，越南已经进口超过330万吨各类肥料，总价值在10亿美元以上，其中中国占其进口总量的52%以上，相当于170万吨，价值5.6亿美元。2014年同期，中国仍是越南大米的最大出口市场，越南已向中国出口183万吨大米，占其大米出口总量549万吨的33.7%。

　　越南海关的统计数据表明，越南每年从中国进口的货物结构相对比较稳定，上亿美元的产品有30个种类，其中机械设备、电脑、电子产品及零部件、布匹、钢铁和汽油6个种类超过10亿美元。

　　在越南与中国对接的口岸上，经常可以看见各种大型机械设备被运往越南。中国云南省的商务部门表示，这样的出口情况遍及中越大小口岸，由于近年来中国企业在越南的热电厂、氮肥厂、水泥厂、铝矿场和铁路设施等重大工程招标中不断中标，而越南市场上严重缺乏各种建设设备，因此只能从中国进口购买。

　　不过，这些中国产品进口到越南后，不但是中国投资企业在使用，越南的企业也纷纷使用。越南工贸部的解释是，越南乐意接受中国机械设备产品的主要原因在于，“中国产品的工艺价格不太高，对越南本地的购买力比较适宜”。

　　值得注意的是，越南对美国一直是顺差，对中国却一直逆差，尤其2011年越南全年贸易逆差全部来自中国，甚至还贴进了与其他经济体若干亿美元的顺差。2011年，越南对中国贸易逆差为116亿美元，2012年为164亿美元，2013年升至237亿美元。

　　越南工商部副部长杜胜海在2014年12月初表示，越南政府各部门曾采取众多措施，例如“越南人优先使用越南货的运动”，以减少与中国的贸易逆差，避免过多依赖中国。他还透露，越南正在同时就多种自由贸易协定进行谈判，也是按照上述目标进行的。

　　对比贸易数据的可观情况，中国对越南的实际投资却不怎么显著。越南官方数据显示，中国截止2014年3月底总共在越南投资了1008个项目，总注册资本为76亿美元，在101个国家和地区当中排名第九。而截至2013年6月底，中国对东盟国家直接投资累计近300亿美元，约占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5.1%。由此可以看出，与中国陆地、海洋相连，拥有最大交通优势的越南并没有成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的最大收益国。

　　在这样的微妙竞争关系里，中国占有绝对的优势，但日益融合的经贸合作中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越南一些媒体对中国企业始终抱有偏见，经常制造中国工人争抢越南工人饭碗的舆论，以及中国企业将在环保和国家安全方面威胁越南等。同时，一些越南经济学者也呼吁：越南经济过于依赖中国，一旦两国关系恶化，越南将面临巨大的风险。

　　目前，在越南与中国的双边关系中，越南需要中国的程度远远高于中国需要越南。西方媒体评论，目前渴望发展的越南需要太多外来的帮助与合作，而中国是最有效的合作对象，所以越南不希望在一些意外问题上造成麻烦，进而影响两国间的经济交流。

　　越南经济需要中国

　　一些越南的学者认为：中国的稳定与快速发展，对相邻的越南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机遇，而良好的越中合作关系，对越南与国际经济接轨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越南与中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应该还是合作为主，分歧为辅。”长期生活在越南的一名中国企业人士说，“但越南真的是为数不多的中国进行产业转移的国家了，因为柬埔寨和缅甸都比不上越南，无论从政府服务、商业环境及基础建设等，柬缅两国与越南都不在一个级别。”

　　近年来，黄金价格飙升、房地产和证券市场萧条、通货膨胀严重、银行坏帐增加及外国直接投资下降也是越南经济状况的另一个侧面，而且这样的情况估计今后将长期存在。

　　越南的经济学者指出，中国是全球大企业、大集团汇聚以及与全球市场对接的节点，越南要把中国看作一个巨大的市场而非竞争对手，从而争取中国企业投资以谋取经贸合作。具体阐述是，越南要做好准备切入中国跨国大企业的经营网络，参与到区域性和全球性的产业链中，可以充分利用中国以及区域内其他国家的产业转移，吸收纺织服装、电子产品及农产品加工等产业投资，改善提高越南本国的劳动力素质，形成国内外企业的有效连接。

　　事实上，越南对中国贸易及其逆差的形成是有系统性原因的，比如大量大规模的中国EPC工程总承包商在越南的存在直接促使了中国建材成为首要选择，为越南低成本劳工而将工程从广东南迁越南的工厂，仍然需要其在中国的供应链提供原材料和主要部件的供应，因此这些因素都并非一夕之间能改变的。

　　目前，越南对中国出口的主要是低附加值的未加工产品和半加工产品，而自中国进口的主要是高附加值产品，越南的经济学者认为主要原因是越南技术水平低，而且配套产业不发达。2013年，越南共从中国进口了55.6亿美元的纺织服装原料和配件，57亿美元的电话零部件和电子元器件，以及价值368亿美元的设备和技术。

　　由于越南与美国关系正处于历史最好时期，越南迫切希望从美国获得资金、技术和市场等方面的利好，同时提升起国际影响力。2014年里，美国一直积极与越南展开自由贸易谈判，希望越南加入其主导的《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P)。如果越南在TPP签署后，其纺织服装行业继续使用非TPP成员国——中国的原材料，就会由于原产地规则而损失收益，因此越南的一些纺织服装企业希望尽快找到替代中国的原料和配件来源地，还有一些人认为越南应当实现原料的自给自足并发展配套产业。

　　上述在越中国企业人士说：“在某种程度上，越南仍将是中国经济联通世界的一个跳板，双方的利益合作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还会持续存在。目前越南对TPP的期望很高，但却没有资本来扩大运作，而中国的资本输出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因此越南与中国将各取所需。”

　　越南媒体也表示，越南必须提高与中国合作的实际效果，重要的措施之一是吸收包括中国企业在内的世界大型企业的投资。2013年4月，越中经济贸易合作委员会第八次会议在越南河内召开，越南媒体便指出：越南要千方百计创造必要条件，吸引信誉好、有实力的中国企业到越南合资联营，生产“越南有潜力，中国有需求”，且附加值高的产品，在增加出口的同时也稳定国内消费市场。

　　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近来越南用电量每年增长约15%，而本国发电量无法满足这一用电需求。国有电力垄断企业越南电力集团表示，从中国进口的低价电力占越南总供电量的6%。长期以来，美国、欧洲、日本和韩国的能源企业一直对越南欠发达的电力行业颇感兴趣。然而，这些企业越来越无法与中国企业抗衡，因为中国政府不惜重金支持本国新兴电力企业的能力令他国无法望其项背。

　　总而言之，渴望快速发展的越南需要大量的外来投资毋庸置疑，而与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为邻却没有获得理想的收益，也一直为越南的心病。与此同时，越南对于中国的重要性似乎正在变弱，因为中国企业可以选择的投资目的地还有很多。

　　2014年12月3日，世界银行公布的越南最新经济形势报告显示：越南经济增长率将从2013年的5.4%提升至2014年的5.6%，在全国经济呈现复苏态势的情况下，外资企业的经营效果继续为促进经济增长起到重要作用。

　　(本文原载于《看世界》杂志，授权观察者网转载 作者署名：西南政法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客座教授 尹鸿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