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一部反映二战期间纳粹屠杀犹太人历史的电 影震撼了全世界,这就是《辛德勒的名单》。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将通过这部电影获得的所有版税和追加酬金成立了Shoah基金会,致力于记录和保存大屠 杀幸存者的影像证词。二十多年来,他们搜集了53000多位幸存者的自述,涉及的暴行包括二战期间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也包括世界范围内其他有计划的种族灭绝和屠杀。
如今,Shoah基金会要在中国启动一个项目,帮助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记录他们的故事。目前已有30名幸存者在南京录制口述影像,除加入美国南加州大学 (University of South California)的视觉历史与教育影像库以外,这些素材将被处理成一部50分钟的纪录片,通过NBC环球(NBC Universal)发行。
10月30日,Shoah基金会执行主席史蒂芬·史密斯(Stephen Smith),NBC环球副总裁荣·梅耶(Ron Mayer)、美国南加州大学校董谢明(Ming Hsieh)在上海出席南加州大学全球会议,与南京大学教授徐新、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常志强老人共同讨论“记录幸存者故事的重要性”。
故事的力量:《辛德勒的名单》和5万份影像证词
当年斯皮尔伯格为拍摄《辛德勒的名单》搜集了大量幸存者证词,影片上映后又有更多犹太人找上门来讲述经历,这都是促使他发起影像证词计划的原因。现在,已有5万多份来自62个国家、39种语言的大屠杀幸存者自述影像在Shoah基金会的网站上开放,并应用于研究和教学。
幸存者的故事为什么重要呢?
NBC环球坐拥环球影业公司,出产经典电影无数,其副总裁梅耶认为,“除了为历史提供确凿的证言外,由真实故事改编的影片格外能引起共鸣——《美丽心灵》、《辛德勒的名单》、《史蒂夫·乔布斯》都是很好的例子。”事实上,梅耶本人也来自大屠杀幸存者的家庭,他的父母于1939年逃离纳粹德国,后来去了 美国。“我父亲耗尽家财贿赂纳粹官员,母亲则是靠远房表亲接济,才得以逃离。”梅耶说,“母亲看到这些幸存者的证词觉得非常真实,她为我们拍摄的故事感到 自豪。”
基金会执行主席史密斯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好的叙事能提高历史事件的认知度,《辛德勒的名单》无疑是成功的例子。“电影本身大受欢迎,此外 Shoah基金会还有相应的研究和教育项目,让世界上更多人知道犹太人在二战中的遭遇。目前还有一些地方看不到这部电影,比如土耳其、北非,去年我们到这 些地区去放映,并配套进行关于犹太人大屠杀的历史教育项目,效果很好。这是生产电影的企业(NBC环球)和提供教育计划的高校(南加州大学)之间的合 作。”
南京大学犹太和以色列研究所所长徐新认为,这些证词让施暴者无法抵赖。“每个人叙述的经历都是独特的,有具体时间、地点,可以互为参照。Shoah基金会甚至为所有影像做了索引,精确到每一分钟讲述的内容,只要搜索想要查阅的事件或时间,就会显示所有相关内容。”
如何看待口述历史可能存在的失真?史密斯表示,Shoah基金会依托南加州大学的研究力量,搜集的证言可作为史料供比对研究。梅耶则认为,电影是娱乐工业,改编的过程中应尽量平衡真实性和戏剧性。
交织的历史:犹太人和南京
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占南京,开始为期数周的烧杀抢掠。同年,纳粹在德国建立布痕瓦尔德集中营,它与后来的奥斯维辛死亡集中营同样臭名昭著。一些犹太人逃了出来,其中2万多人在上海获救,但仍有600万人被屠杀。
早在1993年,徐新就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策划了一次纳粹屠犹主题展览。“美国的代表团来一看,许多场景相似、感受相通,但他们大都不知道南京大屠杀。那是二战期间欧洲和亚洲的主要受害者——犹太人和中国人第一次在同一个屋檐下受到纪念。”
3年前,Shoah基金会正式开始与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合作,美国的摄制团队到南京采访大屠杀幸存者、制作影像,南大徐新犹太文化基金会就出钱找人给受访的 老南京翻译、做字幕。据史密斯介绍,这些影像向学者和公众开放,也用于研究和教学。“很快会有一个教育项目‘I-witness’(我见证)上线,中文版也将推向中国的学校。”
徐新说,屠杀的反人类本质是一样的,但犹太人的遭遇在世界上更广为人知、更被承认,得益于他们从不间断的申诉。“英国历史学家大卫•欧文曾经否认纳粹屠杀,多少犹太人出钱出力跟他打官司!最后犹太人胜诉,奥地利法院判囚历史学家三年。”他认为,这在国际上有很大影响。
南加州大学校董、美国国家工程学院院士谢明对澎湃新闻表示:“同样是战争中的施暴者,德国政府道歉了,日本政府没有,这是为什么?我们没有答案,但这也是我们推动这一项目的原因。南加大作为一个学术研究机构是严谨、中立的,我们搜集幸存者讲述的故事,历史学家可以结合其他资料补充讨论。然而更多人会因此知道,犹太人是二战的受害者,中国人也是。”
犹太人的经验:如何让历史被承认?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孟钟捷告诉澎湃新闻,德国之所以被认为认罪态度好于日本,在于政府对这段历史记忆的传承态度。从阿登纳政府开始的赔偿,到1970年勃兰特在华沙下跪、1999年柏林设立欧洲被害犹太人纪念碑等,这些事件树立了一种认罪的形象。但是,德国也经历过战后初期纳粹分子“大赦”复职、新纳粹组织活跃等种种问题。
直到今天,德国人对于历史仍有纠结:“罪责是个体的,还是集体的?德国人不太愿意接受集体罪责这种说法,但若说是个体的,又容易变成推诿责任,由希特勒和党卫军承担责任难道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第二,这种罪责是否没完没了?1980年代初,新上台的总理科尔就表示过‘晚生的幸福’,希望就此与历史再见,但没有成功。今天默克尔虽然不断表示,这种认罪不会结束,但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当一代见证者不断远去时,这种历史的通感的确是在不断减少中,直至消失。”
史密斯对澎湃新闻表示:“纵观历史上的种族屠杀,施暴者在事后无一例外地矢口否认过,德国也不例外。但如果说犹太人在推动历史知识的深化方面有什么经验,那就是叙事的重要性。”他认为,要找到历史事实和当下受众之间的联结点,要让南京大屠杀的故事“国际化”,使得世界各地的人们认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国、一地、一些人的事,而是普世的、全人类的事。“让每一个人在生活中也能感受到历史,然后才能继续深化知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史密斯说。
孟钟捷认为,犹太人确实很注意把这种伤痛历史国家化、国际化与日常生活化。“所谓国家化,就是建立国家纪念仪式;国际化是上升到国际诉求;日常生活化是深入民众骨髓。我们今年的阅兵实际上就是国家化的步骤。接下去是国际化,即如何让国际社会认同南京大屠杀背后的人类悲剧性意义,即武器作为人类技术进步的结晶,反过来变成人类的死亡工具。与此同时,日常生活化不可缺少,告诉大家70年前的伤痛到底与我们平常人有什么关系,特别是身边普通英雄的彰显或牺牲者的纪念。”
徐新在采访中强调了“格局和视野”。“对屠杀的指控具有普世的意义。最早研究纳粹屠杀吉卜赛人的就是犹太学者,犹太人斯皮尔伯格创立的Shoah基金会影像计划也涵盖了卢旺达种族大屠杀、南京大屠杀,而不仅限于犹太人的历史。办纪念馆,不只是控诉和谴责,更多是以史为鉴。这是一个民族的视野,是走向世界的关怀,而不是一种民族仇恨。”徐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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