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6日接前指命令,我师配合55军参加第二阶段攻打谅山的战斗,根据战斗任务的不同,各团陆续受命从15号界碑出境。这些20岁上下的青涩男儿,剃光了头,给亲人留下遗言,在军旗下宣誓,心里默念着“再见吧妈妈”毅然奔赴战场。
位于广西凭祥以南的谅山,距我边境18公里,四处环山,有海拔800米以上的山峰数座作为天然屏障,是越南北方通往河内的大门,自古就是军事要地。我军从正面进攻凉山,只有一条公路,周边尽是山地丛林,越军的王牌军3师就固守在凉山外围的各个山头高地上,俯瞰公路,形成密集的交叉火力,只要我军的机械化部队通过公路就会遭到猛烈打击。我师的主要任务:控制外围山岭高地,逐个拔点,清扫越军在谅山的所有控制点并在该地区组织防御,保障55军进攻凉山和后撤回国的侧翼安全。师属481团、483团为军预备队,482团担任穿插到650高地,扫清该地区诸个越军控制点,拿下主峰650,截断凉山守敌退路,阻击越北增援之敌。
我军历来有传统,越是有着光荣历史的部队,越会在重要任务来临时,担任主力打硬仗和恶仗,482团就是这样一支部队。他的前身是中央苏区特务大队,1930年8月在湖南浏阳组建,1932年扩编为红一军团3师,1937年7月,在陕西富平县改编为八路军120师359旅(著名的南泥湾大生产讲的就是这支部队)这支部队在我军历史上身经百战,屡建奇功,其中大的战役有:1935年3月四渡赤水战役;1935年6月泸定桥守卫战;1939年9月平型关战役;1941年11月黄崖洞保卫战;1948年9月辽沈战役;11月平津战役;1949年4月挥师南下,9月衡宝战役;12月广西战役;1950年2月平而关战斗;53年5月入朝参战;58年5月先后赴甘南、青南、西藏平叛;1962年10月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1967年12月援越抗美作战。因此这场恶战非482莫属。
2月的南方正值雨季,部队在冷冷的细雨中越过15号界碑,炮兵和机枪兵全用人力携带武器进入越南,每人平均负重30-40公斤,步兵根据职能不同也负重30公斤左右。夜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仅能隐隐约约看见前面距自己一步之遥的战友左臂上扎的白毛巾,空气中弥漫着火药、腐尸和血腥气味儿。3营被派到班庄担任警戒任务,1营和2营的任务是:在规定的时间内穿插到650高地周围,拿下650。1营作为先遣,急行军向650插去,2营断后。1营的尖刀连红2连走在最前面,连长是我熟悉的战友王玉琪(四川成都兵,军队干部子弟,在师宣传队当过舞蹈演员)连队经过一个叫郭蛮的小村庄后,没走多远,就被前面一个高地上的敌人封锁了道路,枪声大作,王玉琪冷静地观察了地形,迅速作出战斗部署:60炮、火箭筒压制敌人火力,两个排分别从侧翼夹击,连主力正面攻击。四班攻上山坡,遇到半山腰有两个交叉火力点的阻击,班长胡毕文示意大家隐蔽,自己趁敌火力停顿的瞬间,弯腰跃进,选择有利地形,端起冲锋枪“哒哒哒”两个点射,打哑了一个火力点,突然觉得腿一麻,知道自己负伤了,顾不上查看,趁势一个翻滚,正准备扣动扳机打第二个火力点,一发子弹又打中了他的腹部,在腹腔巨大的压力下,肠子顿时流出一大截,战友上前要把他背下山去,他推开战友说:目标650,路还远,这儿不需要那么多铺路人。说完伸手抓起自己的肠子就往肚子里塞,由于腹腔的压力,肠子又流了出来,他不顾一切,伸出枪管,又是一梭子,两个敌人应声倒下,又一个暗堡里的敌人向他射击,他身中三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移动枪管,但再也无力扣动扳机。为胡毕文报仇!战士们怒吼着。火箭筒手跃身而起,瞄准那罪恶的暗堡连发三弹,顿时敌堡炸开了花。王玉琪冲上半山腰,一颗炮弹飞来,弹片炸伤了他的左腿,鲜血浸透军裤,卫生员为他包扎时,他命令道,不许把他受伤的事情报告给营长。接着对着战士们大声说:跟我冲上去!三路兵力很快冲上了山头,敌人弃阵而逃,还丢下了一锅热气腾腾刚做好没来得及享用的大米饭。
部队继续向昆峰行进。
二营刚过郭蛮,走在前面的一营已在昆峰与敌人交上了火。二营接到团指命令,迅速轻装,增援一营。部队在山间小道上疾行,夜黑的看不见一丝光亮,不少人由于看不见路掉到了路边水沟里,下半身全部湿透,胶鞋里灌满了水,走起路来“咕哇、咕哇”像踩了两只蛤蟆。
战场上的情况千变万化,虽然暂时没有遇到敌人,但在异国他乡,道路和周边情况不熟悉、又没有向导,部队官兵都是从未上过战场,没有热带丛林作战经验的年轻军人,他们所面对的是经历几十年抗法、抗美战争磨练,全民皆兵、骁勇善战、武装到牙齿的越南人。每个人都知道,这不同与平时的训练演习,打得不好可以重来,假设敌死了还可以再站起来。这是真枪实弹的战场,一不留神倒下,就永远回不去了,其紧张心理可想而知。部队走到一个小山坡,突听“嗵”的一声响,一个战士踩上了地雷,腿炸断了,这是二营第一例伤亡。部队继续前行,躲过了一小股敌人,翻过一座山头,前面传来阵阵枪声,离一营不远了,战士们拼命的向前奔跑起来,敌人的交叉火力打得山石滚动,火星飞溅。战场上学会辨别枪声的方向十分重要,如“砰、砰、砰”的声音就是由近向远处打的,而“啪、啪、啪”的声音就是冲你来的,要特别小心。
王玉琪看着地图,举起望远镜,只见主峰高耸,笔直陡峭,树木参天,层层交错的堑壕显示敌人防守的重点在正面,他带了两名战士攀崖走壁摸到敌人阵地背后,主峰背后敌堡较少,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散兵坑。当即,从背后偷袭、巧取昆峰的作战方案在他脑子里悄然形成。回到连队他将人员分成四个战斗小组,向主峰背后插去。战士们身背几十斤重的装备,手脚并用,前拉后推,艰难前行,最先冲上山顶的四个战士呈扇形向敌人展开猛烈攻击,一名军官和机枪手应声倒下,敌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时间竟无人还击。战士李卜辉爬上一道土坎,用冲锋枪、手榴弹对着敌人一阵猛打,然后机警的缩回身子,紧贴斜坡上,十几个敌人向他反扑,只听见枪响,就是打不着他人,等敌人喘息时他又上去一阵猛打,几次反复,把十几个敌人全部干掉,这时敌炮阵地开始向二连射击,一发炮弹落在李卜辉附近,他三处负伤,依然喊着杀声向前冲去,壮烈牺牲。二排长万海峰被炮弹炸伤五处,鲜血满脸,依然抱着一挺机枪冲入敌阵,一连撂倒八个敌人,牺牲在敌人阵地上。这时全连四路兵力都冲了上来,打得敌人昏头转向,纷纷向山下滚去。
部队毫不停顿,继续向650高地猛插。2营4连一个战前从湖北省军区独立师扩充过来的兵,或许是过于疲劳,远远落在后面,副连长罗圣友等三人负责收容,那兵坐在地上死劝活劝就是不走,眼看部队越来越远,再不走就赶不上队了,把他一人留下又怕被越军俘虏暴露部队战斗意图,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罗副连长对他连开数枪,结束了他的生命。战场是严酷的,没有任何理由拒不执行命令停滞不前,影响部队战斗。如是,必是严惩不待。
部队在到达650高地山脚下时已是晚上,决定趁天黑偷袭。2营4连悄悄向山顶摸去,眼看离敌人距离已经很近,连敌人说话声音都清晰可辨,大家做好一切战斗准备,就等一声令下冲上敌阵,出其不意夺取高地时,又出了状况,连队里又是从湖北省军区独立师调过来的一个兵突然大叫起来,暴露了目标,顿时敌人轻重火器,枪榴弹、手榴弹劈头盖脸倾泻下来,部队顷刻伤亡过半,偷袭被迫改为强攻,那个兵大喊大叫,胡窜乱跳,气的四连长饶武金七窍生烟,命令通信员把他捆在树上,用袜子堵住嘴,待拿下高地后再做处理。待第二天中午拿下650高地,再找到那个兵时,他已窒息死亡。由于他的行为致使部队行动意外暴露,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敌人组织强大的火力疯狂反击,再加之天黑、雨大、山地路滑,慌乱中许多战士被挤得掉下了山崖,大多数又爬上来找回了部队,少数人有的牺牲、有的失踪、有的掉下山谷,茫茫黑夜辨不清方向,结果爬到了敌人阵地当了俘虏。
在真正的战场上,许多意想不到的因素随时会发生,影响整个战斗的结果。由于伤亡过大,部队不得不停止进攻,撤到山脚下待天亮后再发起攻势。瓢泼大雨不停地下着,战士们的衣服湿透了,冻得直打哆嗦,只好挤在一起,用身体相互取暖,在料峭的寒风中等待黎明。因为部队穿插行动过快,跟随一起行动的民兵担架队没有跟上队伍,使得大量伤员不能及时后送,整整一夜到处都能听到伤员痛苦地哀嚎,活似人间地狱。
拂晓,部队开始集结进攻,敌人用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高射机枪夹杂着迫击炮、手榴弹、枪榴弹把部队死死的压制在地上,老兵们利用沟沟坎坎快速匍匐前进,许多新兵没有经验,利用合抱粗的大树作掩护向敌人接近,结果许多人被打倒在大树后面,他们忘了步枪在100米的距离能射穿20厘米厚的砖墙,40厘米厚的木材,何况重机枪、高射机枪呢!部队进攻受阻,眼看着战士一片片的倒下,急的各级指挥员焦躁不安,急火攻心。2营长举着机锤大开的手枪点着连长的头大声骂着,连长转而又把一腔的怒火发到排长、班长身上。在隆隆的炮声中,在呼啸飞过的子弹下,这种焦躁的心境,没有到过战场的人很难真正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