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胜

　　李对红

　　叶乔波

　　写下这个题目，我的眼前又浮现出许多军旅健儿的身影。

　　从1985年到1993年，我在解放军报当了8年体育记者，与军队体育、中国体育乃至世界体育有过一段亲密接触。很多年后，中国传媒大学的一位研究生问我：这8年中，你最深的体会是什么？

　　我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两个字：竞争！

　　竞技体育的本质特征就是竞争。作为体育记者，每次采访赛事，我都会被运动员之间的激烈竞争所感染：无论什么项目的比赛，冠军只有一个，而在通往巅峰的崎岖山路上，总是挤满无数攀登者。于是，在社会各种人群中，运动员成为极为特殊的拼搏一族，由于激烈的竞争常常将人的行为、心理推向极致，所以大凡优秀运动员，都有一颗勇敢坚韧、永不言败的进取之心。

　　那些年，正是中国体育艰难爬坡的时期。体育记者与体坛健儿同忧共喜，既目睹了不少明星的失败、沉寂、陨落，更见证了许多新秀的成长、成才、成功，从中领悟到不少人生道理。

　　2009年，在反映四川汶川特大地震的一个摄影展上，我遇到了奥运冠军李对红。时光倒回24年前，她在郑州参加首届全国青少年运动会时，还是个不到16岁的小姑娘，刚刚加盟沈阳军区射击队，因手续不全未能参赛而眼泪汪汪的。后来，她成为八一队和国家队女子手枪项目的主力，其间遭遇的挫折一言难尽，但她都挺了过来，始终沉浸在“三点一线，瞄准巅峰”的境界中。一次采访，说起比赛时的心境，她坦言“这世界只有我和枪”。果然，1996年她夺得亚特兰大奥运会金牌。我知道，没有超人的执着与坚守，她不可能在神枪手云集的世界里脱颖而出。

　　还有叶乔波。1986年初，中国体育代表团赴日本参加冬季亚运会前夕，我第一次采访了她。那一年，她22岁，从事速滑运动已经10年，在国家队虽小有名气，但是离戴上世界女子速滑桂冠还有6年，离后来运动生涯的辉煌谢幕还有8年。从那时起，我对乔波以及冰雪运动进行追踪报道，见证了中国冬季体育项目的长足进步。而叶乔波，属于思想素质、文化素质和专业素质俱佳的运动员，活得特别明白，每一步都有明确目标。中国体育冬奥会奖牌“零的突破”由她实现，并非偶然。1992年，中央军委授予她“体坛尖兵”荣誉称号。

　　人的潜能难以估量，敢于竞争的人干什么都不会平庸。乔波退役之际，经常采访中国冰雪项目的几位记者，依托各自供职的媒体，专门为她组织了一台名为《冰之魂》的大型文艺晚会。晚会上，乔波当众做出“三个不离开”的承诺，即：不离开祖国，不离开军队，不离开体育。时至今日，她不仅信守了诺言，而且在清华大学拿下硕士学位以后，又进中央党校攻读博士学位，论文做的是一个很现实的课题，即：关注退役运动员。此后，她利用全国政协委员的身份写出提案，促使有关部门建立起对伤病残运动员的保障机制。

　　竞技场上的比拼，拼的不只是输赢，更是一种战胜自我的人生态度。记得1988年的奥运会和残奥会，中国体育代表团出师未捷，而中国残疾人体育代表团却大获全胜。赛后，我专门采访了残疾人中两位当过兵的选手。他俩一个叫武云虎，一个叫孙长亭，都参加过南疆的自卫反击战，且都伤残立功，退役后投身于残疾人体育事业。武云虎是双腿高位截肢，平时走路，只能用双手撑着两只小板凳在地上挪动，他夺得两枚游泳金牌；孙长亭是右腿膝关节以下截肢，戴着假肢在田径场上奔跑，连夺3枚银牌。没想到，时隔20年，在2008年北京残奥会的盛大开幕式上，我又看到了他们：孙长亭还像过去那样奔跑，武云虎则借助两条假肢傲然挺立，步伐缓慢而坚定。他们高擎的祥云火炬，照亮了万众瞩目的“鸟巢”主会场。

　　他们的人生没有因残疾而黯淡。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人生有终点，拼搏无止境。2007年11月，一位战友因公牺牲。一年后，他的家人在京郊为他买了一块墓地，骨灰移葬那天，我也去了，无意中在相邻的墓园里，见到一座与众不同的墓葬：基座由黑色大理石砌成，中间安放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石质足球，两侧各有一座足球门。再看墓碑，上面赫然镌刻着墓主身穿军装的彩照以及一个熟悉的名字：李富胜！

　　李富胜生前曾是中国足球队的著名门将，后任八一足球队领队、八一体工大队大队长等职。我当体育记者的时候，不仅多次采访过他，而且经常随八一足球队南征北战。那时还没有MP3，更没有iPod，但运动员中已流行磁带式随身听。一次在火车上，队员们有的打牌，有的聊天，教练员刘国江在写他的足球论文。李富胜静坐一旁，戴着耳机闭目养神。我凑过去问：听什么呢，这么陶醉？他把耳机摘下来放在我的耳边。顿时，费翔那首颇为流行的《故乡的云》飘然传来。我这才知道，长年奔波于赛场之间的运动员喜欢这首歌……

　　也许，足球就是李富胜的生命。八一足球队撤编后，他被调到一个与体育不相干的单位。之后偶遇，谈起中国足球，他仍然耿耿于怀，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再过几年，他死于一次意外，年仅54岁。

　　夕阳西下，倦鸟投林。铺满一面山坡的墓地一片寂静，只有初冬的寒风飒飒吹过，在高天回响，仿佛是费翔那充满苍凉、略带伤感的歌：“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飘泊……”

　　竞争，绝不退缩；拼搏，百折不挠——这就是军队体育健儿的性格！能够结识他们，书写他们，让他们的精神像战斗的号角飘过军营，实在是我的荣幸。

　　孙晓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