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跟着你走了,你怎么不给我带回来!”
当罗阳的夫人拽着孙聪的手哭泣时,孙聪的心翻腾着,难受得无以复加。
罗阳和孙聪都是沈阳人,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又是前后脚进入到中航工业沈阳所工作,并成长为当年闻名全行业的沈阳所“七匹狼”团队中的成员。“兄弟上阵,一群狼。兄弟拉车,八匹马。”回忆起来,孙聪说,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就算不能说像战争年代那样出生入死,但也属于同甘共苦。11月26日,记者去采访孙聪,他说,罗阳走了,他“有点害怕,不敢接受这种现实”。
他们是工作上的“左右手”、生活中的知心兄弟。为了航空工业的未来,他们付出艰辛,守住信心。而今,孙聪将带着他和好兄弟罗阳的共同使命和希望,更坚定地走下去。
追求先进技术的道路上,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和动力
记者:在这次歼15航母起降试验中,现场每个人最关注的方面都有所差异,您最关注的是什么?
孙聪:我们海试的时候不是撞大运。每名飞行员都进行了着舰特性飞行。
记者:这种情况在以前型号试飞时是没有过的?
孙聪:对。以前我们设计研制的人是不关心飞行员培训的,因为我们已经有强大的陆基飞行员培训体系。但舰载机是要从零做起,飞行员的培训也要从零做起,一切都是从无到有。
舰载机设计的最大难点在于,它要求与陆基战斗机相同的作战半径、机动性、载弹量等,这就对舰载机提出更高要求。过去飞机着陆时速在300千米左右,但是舰载机的速度要更低,用专业术语讲叫增升装备。机型面积要设计得更大一点,升力特性更好一些,使得在低速的时候飞机还能可控。所以舰载机着陆时,在同一个迎角状态下,升力特性都要比陆机大30%以上,才能保证它的安全。
记者:在歼15项目中,你负责设计,而罗阳负责制造。我们知道,设计和制造是既有合作,又有矛盾的。
孙聪:我们国家做型号通常涉及“两个系统”,所谓“两个系统”,就是行政总指挥系统和总设计师系统。(上接一版)
总设计师系统负责技术的设计,行政总指挥系统负责制造工艺保障和行政支援的调配,这两个系统要想做好一个任务,必须要保证紧密合作,一定是在目标一致、思想高度统一的前提下才能进行的。罗阳在现场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说装啥咱就装啥,你说咋干咱们就咋干。”他从生产制造的角度为设计提供了非常广阔的空间。当然,我们也会考虑工艺是否成熟,会在成本、工艺、进度方面权衡来设计一个产品,这是每个设计师都会有的想法。
设计和制造的矛盾源于历史上研究所和企业的划分,制造和设计是两个部门。中航工业为改变这种现状推进了许多干部交流,通过人的交流在理念上实现融合。
我们在歼15项目中率先采用了数字化协同设计理念,过去的图纸都是设计师手绘的,图画好了再工艺审查,再去设计工装、设计夹具等,这是一套老的体制。后来开始用计算机画图,但是这个流程没有变。歼15采用三维数字化设计,同时改变了设计流程,而流程的改变需要管理跟得上。在设计之初,有人就提出联合设计,但为了控制程序,我们搞了一个五级成熟度管理,冲破了组织壁垒。设计初期,图纸成熟度达到一级之后,沈飞就可以制定工业文件了;达到二级后,就可以定做采购料了。这种高度协同并行的模式,一方面抢来了进度,也促进了设计和工艺的有效融合,对飞机制造是全面提升。工艺和设计是互相开放的,做到单一数据团管理,实时数据共享。现代化的管理方式突破了设计和制造这一壁垒。这套协作模式使效率提高了40%左右,如果管理得好,可以使效率提高一半。
记者:歼15用了哪些新工艺?
孙聪:飞机设计技术最难的就是导管的设计。飞机上有很多管子,发动机用的燃油管子、驱动飞机能保证多面动的液燃油管子等,这些管路的安装是非常复杂的。过去我们叫打式样,要到飞机上依据空间设计如何走管道,现在采用计算机三维设计就是用数控装管。我们设计的数控装管在计算机上很容易做出,所以引进了大量的先进数控弯管机,弯出不同的管型,然后装配好。这种工艺能力的提升,都是在制造领域,罗阳这支团队从行政资源保证上、从工艺装配技术创新上,都在努力做这件事。无论是总师系统还是行政指挥系统,我感觉我们在追求先进技术的道路中有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动力。
我们建立了一套基础的数据流程和先进工艺的制造过程。这个过程都是我们跟罗阳一起来研究的。他需要调人时,沈飞会在不同车间把有能力的人抽调在一起,形成新的项目团队。这个团队不属于各个车间,这就相当于组织模式发生了变革。我们开创了一个“沈阳快速试制中心”,在中心的筹建上他也付出了很大的心血。这种技术创新,都是罗阳决策、沈飞自己掏钱干的。这种技术进步带来的成效体现在最后一飞,但其中凝结着整个团队的心血。
除了组织模式的变革,还要进行先进的手段变革,比如采用数字化技术,遵循了“0.1毫米工程的理念”以提高质量。飞机装配出来尽量没公差,提高产品的制造质量。
记者:“0.1毫米工程理念”是什么?
孙聪:当年美国三大汽车公司为了提高汽车的制造质量,提出了两毫米工程的概念,牵涉到组织变革、管理理念等。而我们造飞机要比它精度更高,我们叫“0.1毫米工程理念”,是为全面提高飞机制造质量的。这种理念必须有行政支援的配合、支持、投入。从一个企业管理者的角度,罗阳要管理两万多人的大厂,吃饭问题、发展问题、稳住节点等等问题,事务非常繁忙,这些都需要平衡。要没有对技术追求的理念,他很难下决心做这件事。他作为总经理,在这方面,对飞机研制技术的发展也做出了贡献。
记者:您说歼15的拦阻钩设计要求比较高,高在哪?生产时还碰到了哪些难题?
孙聪:拦阻钩是一个制造工艺难点,是我们国家第一次搞这个东西。首先拦阻钩的连接和精度的要求很高,在制造加工、热变形处理方面遇到了一些阻力。焊接的精度、钩头表面的耐磨性都是在研制过程中不断完善的。沈飞公司在制造领域给设计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
我们在歼15中使用了大量新工艺,这需要企业领导决策的支持,罗阳在沈飞新技术的推广上做了大量决策。
关键是新技术的采用在初期成本都会高,但从长远来看,能产生巨大的效益。有两种新技术的变革,一种是跨越式的,另一种是不断更新改进。这两种创新模式都需要用前瞻性的眼光来决策,看到早期的投入和后期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