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沈阳11月29日电(记者白瑞雪)巨幅照片上的罗阳浅笑着,与来者静静对视。
大家说,这张照片最接近生活中的他:喜怒不形于色,总是一脸谦逊。
对于这位在中国舰载机成功着舰起飞十几个小时后猝然离世的舰载机研制现场总指挥,媒体用“欣慰九泉”来形容这难料的大喜大悲。但谁都知道,躺在沈阳回龙岗公墓告别厅中的他,此刻无喜亦无悲,看不到亲人撕心裂肺的泪,也听不到扩音器中缅怀其一生的悼词。
照片是从某个庆典的留影上截下来的。一切毫无征兆而猝不及防,人们甚至来不及准备一张标准照。
有些人注定在离开这个世界时才进入公众视野。几天来,我们昼夜兼程从罗阳生前同事、朋友的讲述中挖掘关于他的故事,试图用这种庸俗的方式让故人留下的痕迹为更多人所见、所触。很难得地,我们因此走近了中国战机重要研发基地——沈飞的航空人,以及更多的军工人。
尽管歼15引发了“航母style”热,狂欢中的我们是很难念及背后研制者的。他们是一个似乎有些神秘的群体,又是无数不可替代不可复制的人生之集合。这些人生同样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同样面临生老病死、强大而又脆弱。
罗阳走后的日子里,一则题为“我父辈的旗帜”的短文通过手机信息在沈飞人中流传。作者是沈飞子弟,写的是知识分子父亲平平淡淡而又鞠躬尽瘁的一生。读信时,很多人潸然泪下。他们想到了罗阳,也想到了自己。
我相信,任何人都是需要成就感的,任何事业都是需要某种认可坐标的。但,国防工业的特殊性,决定了这群人的人生状态:超常的工作强度与质量压力,孤独的存在方式,以及与付出不成正比的回报。
用功利的尺去度量,哪里量得出来路与前路之远近?答案在他们心里。中国国防事业发展历程的每一页,都证明了内心的、精神的、抽象的力量可以强大至何种境地。
如果中国军队将挥拳,他们就是撬起铁拳的杠杆;如果钢铁有温度,他们就是那封于其中的灼热。
这是一群人、也是一代人的温度。
作为“文革”后最早的大学生,罗阳是在“科学的春天”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整个国家百废待兴,但对于个人而言,春天里播下的种能在多远的秋天里结出丰硕的果,罗阳那一代人没有想过。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度“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造飞机的不如卖烧鸡的”。在轰轰烈烈的下海潮中,罗阳和众多的同伴们留了下来,并最终迎来与凝就了军队武器装备和中国航空工业的大跨越、大发展。
冰点时保持温度,沸点时常存力量——“航空报国”的这一代人带来的人格启迪,比他们所铸战机在海天间绘就的曲线更为厚重。
罗阳的名字,是随着中国第一艘航空母舰及舰载机而为人们所知的。
我曾在西太平洋“里根号”上观摩美国军事演习,也曾在渤海湾聆听“辽宁舰”启航的第一声鸣笛。在航母的巨大背景下,生离死别与国之大义交织在一起,让这个枯草簌簌的11月生机蓬勃;在航母的巨大背景下,个人力量与国家战略交融在一起,让这样一群人、这样一代人与国防事业选择了彼此,是国之幸,也是人生之幸。
作为制空、制海作战能力的重要标志,航母更承载着中国人强军方能强国的梦。这是一个自鸦片战争、中日甲午海战以来淤积在中国人心头的经年的梦,也是在一个并不太平的今日世界里直面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的毫不遥远的梦。
用兵之法,不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
梦正在变为现实,尽管一切刚刚开始。
昨天,某型飞机的试飞按计划开展。罗阳生前最爱听的发动机轰鸣,又一次在沈飞响起。
追悼会结束后的这个下午,中航集团在沈飞召开某重点型号动员会。
如果真的、真的九泉有知,罗阳当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