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朱老总上的哪艘衡阳舰？

　　日前，在一位外交名宿处见到若干早期人民海军早期照片，细看可说颇有趣味，甚至别有一番历史价值。

　　▲ 五十年代朱德总司令视察海军与官兵合影

　　这张看似普通的照片，有人可能会以为是PS的，原因是这艘军舰看起来很大，前甲板居然可以装下一百多人，而且，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其舰桥上方居然还有一款颇为气派的雷达设备。五十年代，中国海军有这么洋气的大军舰吗？要知道当时连打捞个重庆舰，上边的雷达都要交给苏联人作为酬劳呢。

　　按照照片反面的记录，这是朱德总司令视察海军衡阳舰的照片。

　　说来有趣，战后的中国海军中可是有好几艘衡阳舰呢，朱总司令视察的是哪一艘呢？考证这个问题，简直可以浏览一遍中国海军的战后建设历史。

　　在抗日战争中，我国海军奋起抵抗，历经江阴、湖口、金口、虎门诸役，终因寡不敌众，主力战舰平海、宁海、应瑞、肇和等先后战沉，主力舰只基本打光。

　　1945年日本战败，被迫将一批残存军舰作为赔偿给中国，其中有一艘1945年完工的“松”级二等驱逐舰“枫”号，被编为“接三”号列入赔偿军舰之中，该舰排水量1503吨，1944年建成，1947年在上海移交中国，被我国海军接收并命名为“衡阳号”，这是第一艘用衡阳号命名的军舰。

　　▲ 第一艘“衡阳号”到达中国时的照片，由于按照规定送交我国的赔偿舰必须拆卸武器，该舰此时已经如同没牙的老虎

　　这艘衡阳号由于舰况较差，前甲板甚至还有美军轰炸机炸的一个大窟窿，不受当时得到大批美制军舰的国民党海军重视，直到大陆即将解放之际才匆匆被拖往台湾。然而，因为备件缺乏，损坏严重，它最终也没有正式服役，于1962年被从训练舰队名单中去除。实际上它在1955年已经被拆除卖了废品，想想要是当时老蒋急着打仗要这艘花名册上的军舰出战，那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抓瞎。

　　据台湾研究老军舰的朋友说，第一代衡阳舰的舰况其实也没有坏到哪里去，但国民党海军五十年代军心涣散，腐败公行。对于日本赔偿的军舰，一些军官宁可将其拆掉也不修复，以便获取其底舱的紫铜管材等卖废品牟利。有些参加工作的工程师看到好端端的军舰被拆，又不敢直接表达不满，只好拆军舰时悄悄用日语骂这些军官不懂珍惜——这些工程师是台湾人，因殖民化原因懂得日语，倒是和崇洋媚外或今天的台独没什么关系。

　　我国台湾地区海军还用过第二艘“衡阳号”。这是一艘美国萨姆纳级护航驱逐舰塞缪尔·摩尔号（DD-747），1969年转给国民党海军使用。二战期间，美中便有关于赠送一批军舰给中国，重建海军的协议。

　　不过，人员训练未毕，二战已经结束。此后，作为对战后物资的处理和对国民党政府的支持，阻止解放军渡海，美国曾陆续赠送若干军舰给国民党海军，衡阳舰便是其中之一。

　　▲ 这艘衡阳号最初编号 DD-2，后改为902号

　　这一批美国赠送的护航驱逐舰，在国民党海军中多被用“洛阳”“淮阳”等文化古城命名，被称为“阳字号”，曾在台湾地区海军中长期服役。因为收到时台海风浪已渐渐平息，阳字号基本没有执行过战斗任务，但都进行过大规模的现代化改装。

　　这是由于七十年代中美关系趋暖，美国不再大量向国民党方面提供新的军舰，台湾的海军将领们只好考虑怎样更新老舰了。1976年衡阳舰开始装备对舰导弹，并进行试验，不过第一次试验刚刚射出导弹便掉进海里，把工程师吓了一跳，一个多月后才试射成功。

　　阳字号后装备有反舰、反潜、防空多种导弹并有火炮、深弹、鱼雷等武器，看上去颇为威风。不过，由于舰体陈旧，却装载大量新式武器，阳字号在国际上有个很不雅观的外号——“老汉吃春药”。九十年代，这一级军舰逐渐退役，走进历史。

　　从这两艘舰的经历来看，朱德总司令是没有机会去检阅它们的，倒是第二艘衡阳舰迎接过另外一个大人物，便是蒋经国。他曾乘该舰视察金门防务。

　　据该舰老兵回忆，蒋经国十分朴素，上舰后只点了一碗牛肉面。不过，军舰上连新鲜牛肉也没有，炊事班长只好用罐头牛肉对付一下。不料蒋经国吃得很高兴，对他说：“我就爱吃海军罐头牛肉面。”以后每次乘舰，上船便喊：“班长，给我来一碗海军罐头牛肉面。”

　　▲ 清廉、重情、实干，这个蒋经国虽然搞强人政治，却是我蛮佩服的人

　　解放军这边，第一艘衡阳舰也是一艘日本赔偿军舰，它的前身是日本海军布雷舰神岛号，1942年建造，排水量668吨。不过，该舰并不是日本赔偿给我国的，而是日本赔偿给苏联的。

　　1955年，前苏联将旅顺交还，当时在旅顺的三艘巡逻舰（编号分别为48、49、50），也一并交给了中国。其中50号舰便是这条旧神岛号，我国接收后编号为391舰，定名衡阳。

　　▲ 解放军第一艘衡阳舰

　　神岛号经历过战争，又在苏军中改装服役，交给解放军时舰况已经很差。这条船使用衡阳的名字不长，1956年服役开始使用，两年后新的衡阳舰入役，推测它那时便改名了。

　　那么朱总司令有没有可能上的这条“衡阳舰”呢？

　　粗看起来，还真有这种可能。从人群中依稀可以看到该舰前部安装有两座单管主炮，与神岛级类似。同时，1959年朱德总司令是在和董必武一起视察锦西石油五厂后到葫芦岛检阅海军的，这个地区属于北海舰队辖区，而第一艘衡阳舰正是隶属于北海舰队的。

　　不过也正是这个时间说明了其不可能。

　　▲ 真正的391舰衡阳号并没有参加过海战，但偏偏有它参加海战的镜头，这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由于该舰性能不佳，1958年后已经出于搁置状态。1959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决定拍摄电影《甲午风云》，海军先后借出延安（扮演致远舰）、衡阳（扮演日舰吉野）等多艘舰只，支援电影的拍摄。上面的镜头，便是《甲午风云》中的截屏。

　　尽管电影是1960年拍摄的，但弄一艘已经报废的军舰来给总司令参观未免太过儿戏。现存391舰照片中，其上层建筑、桅杆都与朱总司令合影照片中不大吻合，且该舰吨位小，前甲板也不大可能放得下这么多人。

　　考虑到该舰本来就来自日本海军，去扮演吉野号，还是满合适的。

　　朱总司令最可能参观的，是人民海军第二艘衡阳号。

　　▲ 508号衡阳舰，是一艘成都级火炮护卫舰，这张照片上看到它中部有一座反舰导弹发射器，是后来改装增加的

　　这艘衡阳号护卫舰所属的成都级，是新中国海军第一型自行制造的大中型舰艇，1958年服役，后在东海舰队服役。朱德总司令参观这样一艘军舰，显然更符合对海军建设的关心。

　　▲ 而且，如果从正面来看，它的外观很明显符合照片中的细节，如两座单管前主炮（100毫米）、雷达、横桁（héng）等

　　应该说最能确定其身份的，便是舰上的雷达了。

　　建国后人民海军早期电子设备比较落后，以至于1965年建造的江南级护卫舰还不得不用了一种古怪的雷达。

　　▲ 说来令人哭笑不得，当时在江南级上使用的雷达其实和这种P-6鱼雷艇上的属于一类

　　这是我国当时唯一完成技术消化可以生产的雷达。但是，这么个玩意儿放在护卫舰上活像戴了顶瓜皮帽，太寒碜了，最后只好拆掉外罩，放大天线，显得好看一点，实际上性能没有任何改进。

　　那么，朱总司令身后这艘护卫舰，雷达从哪儿里的呢？原来，成都级这型舰是我国利用苏联里加级反潜护卫舰建造的一级近海防卫战舰，当时苏方提供了全部图纸和部分组装部件——雷达便属于其中的组装部件，我国还没法自行生产。

　　成都级共有四艘——成都、昆明、贵阳、衡阳，衡阳舰在1958年入役，当时在东海舰队服役。推测朱总司令上的是这艘衡阳舰还有一个原因——该舰舰首也有两座单装100毫米火炮，而且炮口都朝前。

　　炮口朝前不对吗？

　　▲ 请参看孙中山、宋庆龄在永丰舰与陈策、冯启聪等拥护护法官兵的合影

　　在舰首面积较小的军舰前甲板进行合影时，为了腾出更大空间，通常会将主炮转向后方，孙、宋身后那个类似拱门的，便是永丰舰屁股朝后的前主炮。但成都级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它第一门火炮后的平台有防护遮板，炮口无法转向后方。

　　▲ 注意其一号炮塔后方的遮板，就会明白它回旋的角度有限

　　而且从海军官兵的相互遮挡情况，可以看出其前甲板是愈向前愈高的，这也符合成都级的首部特征。

　　这艘衡阳号，是几艘同名军舰中最为活跃的。

　　它的第一次活跃并不令人愉快。1958年12月，衡阳舰在参加东海舰队模拟反潜对抗演习中，于演习结束时撞上了上浮的418号潜艇，造成该艇沉没，艇长张明龙以下除一人外全员丧生。

　　▲ 418艇被打捞上来的残骸放置在青岛，驾驶台已经荡然无存。几十年后仍然可以想象撞击那一瞬间的惨烈

　　事故调查结果，衡阳舰在海上停车是原因之一（惯例有潜艇的演习战舰不能停车，以便水下能够及时发现可能相撞的水面舰只），418艇水密门没有全关是原因之二（造成隔舱多米诺式进水导致沉没）。

　　不过此后衡阳舰的生涯要光彩多了。

　　1963年，它作为主力舰只掩护编队完成了跃进号沉船调查工作。

　　1964年，它截击国民党特务船满庆盛1号、2号成功，全歼试图登陆的台湾特务人员。

　　1974年，西沙海战爆发，南海舰队实力不足，危在旦夕。衡阳舰与姊妹舰成都、昆明冒险闯过台湾海峡进入南海，加入南海舰队。此举震慑了南越海军，保障了收复西沙的成功。

　　1989年，我国在永署礁建立联合国海洋观测站，已经改名西昌舰的衡阳舰随编队前往护航，逼退干扰建站工作的越方舰只。

　　1993年退役。

　　现在服役的衡阳舰，是其第五代，编号568，这是一艘国际上称为江凯级（054A）的新式通用型导弹护卫舰，排水量3500–4000吨。

　　▲ 这是日本巡逻机拍摄在日本列岛附近公海活动的衡阳舰

　　这一级舰，朱老总当然没有机会坐了。

　　由于解放军发轫于陆军，所以提到开国十大元帅，一般人都会觉得元帅们都是管陆军的，至少他们应该穿陆军制服，其实并不尽然。

　　作为全军总司令，至少从名义上讲，海军和空军也都归属朱德元帅管辖。虽然这大多是象征性的，但朱德元帅的确有穿海军军服的照片，表明至少总司令自己还是把自己当“陆海空军大元帅”的。

　　▲ 朱德1951年穿着海军军服的一张照片，当时在青岛视察，他左侧是海军司令员萧劲光

　　这张照片本身没有更多的玄机了，但看到总司令身边另一侧那位，又让人不禁莞尔——这位，也是个有故事的。

　　什么故事呢？那得另开一篇来讲了。

　　02.中国海军的意大利血统

　　中国海军的……意大利血统？！看到这个题目估计很多朋友会感到哭笑不得，所谓“军中意大利，狗中哈士奇”，买奢侈品可以找意大利，哪家的军队和它拉上关系，那可不是光彩的事情。

　　不幸的是，建国后的人民海军，还真跟意大利海军有一点血缘关系（这句话不知道多少老海军已经开始找扳手了）。

　　▲ 而朱德总司令1951年视察海军的时候，他身后的那位穿白海军服，黑眉浓重的将领，还是终结了这段血缘的主要亲历者

　　人民海军怎么会跟意大利扯上关系呢？别说人民海军了，连大清和民国的时候，海军也不大敢沾这户军中哈士奇的，满打满算也就有两三条炮舰算是来自该国，这血缘从何算起？

　　朱德总司令在海军阅兵时，便曾经乘坐过一艘意大利血统的军舰。

　　老一辈将帅都有海军情节，理由估计从下面这张照片可见一点端倪：

　　▲ 想当年抗日战争的时候，强敌环伺之下两位元帅一人一支步枪，乘一叶扁舟警惕地穿越白洋淀的时候，内心一定颇多感慨

　　三军总司令的海军，总不能是内河的小木船吧，靠卡宾枪又怎么能挡得住对手的船坚炮利？所以，对海军的钢铁战舰，他们自然有一份期待。

　　1951年，朱德总司令和萧劲光一起检阅海军那次，是视察解放台湾的准备工作，当时仍然没有几艘像样的军舰。

　　▲ 1959年，朱德总司令再次检阅海军，登上了北海舰队长春号驱逐舰，并出海巡航

　　长春号是1953年从苏联购买，1955年进入中国海军服役的驱逐舰，满载排水量1661.5吨，在今天虽然不起眼，但相对于此前人民海军各舰不是打捞起来的，便是商船改装的情况，它已经可以称得上设施齐备，系统齐全的大型舰只。

　　长春号和另外三条一同购入的姊妹舰，在人民海军中长期被称为“四大金刚”，是萧劲光司令的王牌战舰，难怪总司令视察要乘这条船。

　　人民海军这“四大金刚”，正是有意大利血统的。

　　▲ 长春号，原为苏联红海军“勤奋（Решительный）”号驱逐舰，是苏联在第二个五年计划期间建造的，和意大利有什么关系？

　　▲ 如果用PS调转一下就更像了，都是长艏楼、单烟囱、双桅杆、两排舷窗，除了长春号前甲板多一门主炮之外，二者简直像得一塌糊涂

　　原来，长春号所属的苏联自豪级驱逐舰，正是以意大利这艘西北风号驱逐舰为原型设计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尽管苏联和意大利在意识形态上矛盾深重，但不妨碍苏联与意大利合作，取得若干技术支持，来建造更为现代化的战舰。

　　▲ 苏联人肯定知道哈士奇这类北方犬种，但未必了解军队中的哈士奇什么样儿……

　　1932年，苏联开始第二个五年计划，并计划建造一批兼有护航、反潜和独立作战能力的新式驱逐舰，但是，连年的内战已经一定程度上摧毁了苏联自身的战舰设计能力，不得不寻求国外的支援。经过考察，意大利的西北风号大型驱逐舰被当作了苏联新驱逐舰的蓝本。

　　西北风号在当时是颇为先进的，它有一个集中式的大烟囱，长艏楼舰体，使其动力系统布置更加合理，腾出更多空间装备武器，这使重视火力的苏军如获至宝。

　　于是，自豪级便这样诞生了，它的主体结构和西北风号没什么大的差别，但增加了一座炮塔，主炮口径也增加到130毫米，这使它拥有了超出国外同等舰艇的强大火力。

　　就这样，经过斯大林的拍板，这一级驱逐舰投入批量建造，计划建36艘（实际完成30艘），其中黑海舰队六艘，波罗的海舰队九艘，其余在太平洋舰队（战后部分拨付北方舰队）。

　　然后……然后就是哈士奇发威了。苏联人惊讶地发现这一级“先进”的战舰出现了种种令人挠墙的毛病，包括甲板上浪严重、适航性能不佳、发动机故障频繁、航程短、结构脆弱等，不一而足。

　　长春号在苏联海军中叫做“勤奋号”，1941年下水，但不是这型军舰中第一艘叫做勤奋号的，第一艘勤奋号1937年下水，在拖往海参崴进行舾装的时候遇到风暴，因结构强度不足被摧毁，压根就没服役。

　　平心而论，意大利陆军是真正的哈士奇，而意大利海军还没有奇葩到这等程度，他们的军舰航速高，火力猛，不能算是废物，加上海军中还颇有一些敢玩命的舰长，顶多算是哈士奇和松狮的串儿。

　　自豪级的蓝本——四艘西北风级驱逐舰在二战中的表现也不能算太差——四艘被打沉两艘，还有一艘因为风暴而沉没，总算战士死在战场上，整体表现比意大利陆军正常多了。

　　自豪级遇到的问题，有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比如，航程短是因为意大利注重地中海作战，没必要太长的航程；适航性能不佳同样是从热带海洋移植到北方海域，对气候缺乏充分认识造成的；而且，苏联拙劣的发动机制造水平，更胜一筹的堆积火炮鱼雷等装备，使其问题更加突出。后期的自豪级军舰进行了一系列改进，发动机故障率降低了，重心下降了，航程也相对来说变得可以接受。

　　苏联的这三十艘自豪级，在战争中表现也不错。其强大的火力和出色的机动性帮助它们完成了至少六十次护航任务，先后击落十三架德国飞机，并协助陆军进行了诺沃罗夫斯克登陆作战等一系列军事行动。

　　不过，损失也是巨大的。黑海舰队的六艘自豪级四艘沉没，波罗的海舰队的九艘四沉一伤（包括一艘被风暴击沉的），其结构脆弱的问题是胎里带来的，不修改设计没法解决。

　　相对来说倒是太平洋舰队的舰只大多平安无事，因为这里苏联和日本的关系一直到1945年8月8日都是平稳的，太平洋舰队无仗可打。

　　既然自豪级有种种毛病，那么，我国买“四大金刚”，算不算上当呢？

　　这倒不算。卖给中国的四艘自豪级，都是太平洋舰队所属的，除了勤奋号（长春舰），还包括突破号（Рекордный，即我国鞍山舰），热心号（Ретивый，即我国太原舰）和莽撞号（Резкий，即我国抚顺舰），这四艘舰是自豪级最后完成的四条，分别竣工于1941年和1942年，这时该级舰各方面问题都充分表演过了，得到了较好的解决。

　　而且，在我国的温带海区活动，其不适合冰区的问题基本体现不出来，应该说，是使用反映比较好的一批军舰，算是没有间接受到哈士奇的太大影响。

　　甚至，在七十年代初期该级舰还进行了现代化改装，安装了反舰导弹，在当时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

　　既然如此，为何这一级军舰没有什么战斗经历呢？

　　这主要可能涉及两个原因。

　　第一，“四大金刚”被编入北海舰队，当时主要任务是扼渤海海峡，控制黄渤海，这一带接近我国核心地区，大多数潜在敌人不会轻易接近，虽然重要但战斗任务不多；

　　第二，毕竟意大利的血统使其即拥有强大的火力，会让敌人不好过，同时也难免脆弱的结构，让自己不好过，人民海军当时大型舰只太少，实在舍不得用其冒险。

　　不过，四大金刚的作用还是很大的，它不但是“存在的舰队”，而且是为人民海军培养大型舰只操作员的平台，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播种机的作用。只是很少会有人民海军的军官们想到本军发展和意大利有什么关系。

　　那么，为什么说刘道生将军是人民海军意大利血统的终结者呢？

　　四大金刚用了很多年，虽然没有出战，但基本满足了各种任务需要。然而到了六十年代中期它终于遇到难以完成的任务了——为了试验远程运载火箭，中国计划在未来向太平洋火箭溅落区派出远洋编队，为此，中国人民海军需要为编队提供护航。

　　早在1965年，任务便被下达给海军，这一回，“四大金刚”的弱点使它们无法完成任务——意大利血统的军舰普遍航速快，航程却短，远洋护航可不是它们的长项。而且，三十多年的舰龄也意味着它们在世界海军领域的落伍——它们在苏联海军的兄弟们在1960年代已经全部退役了。

　　因此， 后来名扬海外的旅大级即051级驱逐舰，建国后自行设计建造的第一型大型导弹驱逐舰被提上了日程。

　　▲ 旅大级导弹驱逐舰，部分参考了苏联的科特林级，但更大、更快，称之为主要由中国自行设计并不过分

　　1971年，第一艘051型导弹驱逐舰开始建造，1973年测试完毕。尽管存在居住条件不佳、电子系统不够先进、缺乏防空导弹等问题，但中国毕竟有了自己设计建造的大中型先进战舰，其价值不可估量。

　　1980年，配合运载火箭发射的追踪编队顺利完成任务，担任护航的正是051型导弹驱逐舰，从此，这种我国自行生产的战舰开始代替已经陈旧不堪的“四大金刚”。这只编队的总指挥，正是刘道生。

　　▲ 刘道生中将，开国后不久任人民海军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是第一个提出“海军是一个战略军种，而不是一个兵种”概念的海军将领

　　对了，这张照片是不是很别扭呢？

　　如果您觉得别扭就对了，这背后又是一个故事。

　　03.刘道生-梁启超猜想

　　提到梁启超先生，人们想到的往往是戊戌变法。实际上在这次失败的变法中梁启超的作用并不大，他和光绪皇帝甚至不曾见过面（或仅见过一面）。而且梁先生晚年自承流亡后因为政治原因，对戊戌变法的很多说法是虚假的（这是梁先生的勇气，也是梁先生的天真，中国政治人物哪有自承错误的习惯）。

　　以个人看法，他真正的成就亦不在半死不活的进步党，而在提出了“中华民族”的概念，试图从根本上解决中国各民族间你死我活的逻辑问题。

　　▲ 写出了《少年中国说》的梁任公，当年是真正的帅锅一枚，乳虎啸谷，大有可为

　　不过，梁先生和人民海军的刘道生司令员有什么关系吗？梁启超先生写过《论太平洋海权及中国前途》，力主争海权不假，但他1929年已经去世，那时刘道生司令正在茶陵参加暴动，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将来会去干海军呢。二人一个广东人，一个湖南人，拉老乡都拉不到的。

　　▲ 是刘司令的这张照片让笔者想起了梁任公

　　这张照片的收藏者曾经一不留神将其放到网上，结果引发了一段有趣的争议。

　　理由很简单——哪有把勋章佩戴到右胸的解放军中将啊？而且，男式服装都是右压左，这照片上的刘司令怎么穿了一件左压右的军服呢？

　　▲ 看看男女警察的制服，对此便有概念了

　　刘司令有可能穿错军服吗？

　　从经历上看不至于。

　　刘道生，1928年参加红色暴动，后入瑞金红军大学，长征途中任红六军团政治部主任，抗战中任八路军717团政委、冀察军区政委等职，建国后任海军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1953年赴苏联列宁格勒（今彼得格勒）伏罗希洛夫海军学院学习，1956年回国。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后担任人民海军第一副司令员，1982年离休。

　　这位红六军团政治部主任甚至在1980年曾亲率舰队远征南太平洋，和另一位指挥编队登陆南极的杨国宇司令（出身四方面军）可谓一对异样的“海上红军”。

　　▲ 指挥完成长城站建站工作的杨国宇司令，可能是红军中“长征”走得最南的一位了——都走到南极了，至今没人超得过他

　　即便是这一点，刘道生也不见得弱于自己这位同行——老刘的部队在长征中有一个团走进了缅甸，是红军中唯一长征征到外国的。

　　出身行伍，转战多年，如果连军服该怎么穿都不知道，那刘司令真是白混了。

　　不过，当时心中也有过一丝疑惑，没准儿这里面真的是有人摆了乌龙。

　　注意看刘司令的简历，里面有一段让人好生奇怪——刘司令1953年到苏联列宁格勒的伏罗希洛夫海军学院进修，1956年才回国，那1955年他怎么参加的授衔仪式呢？

　　▲ 这张照片或许可以作为此事的一个注脚

　　这是1956年聂荣臻元帅到苏联访问的时候，与女儿聂力（远望号电子追踪船的主要设计者之一，1993年晋升解放军中将）的合影，当时聂力在列宁格勒精密机械与光学仪器学院学习，属于留苏人员中的一名。

　　聂帅访问苏联，该去的是莫斯科，那么，他是绕道列宁格勒去看女儿的，还是聂力专门跑到莫斯科来看父亲呢？

　　都不是，聂帅是专程到列宁格勒的，目的之一，便是为在那里学习的中国将领们授衔，其中包括海军的刘道生中将、方强中将、刘华清少将、易耀彩少将等。

　　授衔仪式于1956年2月13日在列宁格勒军人俱乐部进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解放军有一批56年的开国将军、校官和尉官的。

　　刘道生中将的那张照片也是拍摄于这个时期，那么，会不会是出国授衔仓促之中带的服装有误，造成刘道生中将错穿军服了呢？

　　且不说老刘那个脾气谁敢发他一套女军装肯定引发血案，即便是从技术角度，这也是胡猜，是不可能的，原因可见下面这张照片。

　　▲ 一对开国将校夫妻的合影，可以看出当时军服不分男女，皆为左压右的设计

　　理由其实也很简单——军服和警服及常服不同，世界各国的女军人，传统军服都是左压右，和男式相同（近年随着女权运动兴起和近战减少也有改成右压左的）。

　　之所以女兵这样打扮，是因为战争的惯性——军服设计脱胎于实战需要，左压右的设计是为了寒区作战时官兵可以随时将右手塞在服装内，以保持其温度，避免手指僵直无法开枪。无论男女都是用右手开枪的居多，所以男女军服在这方面的设计是一致的，中国军队的55式军服也是如此。

　　顺便说一下，那两位当模特的男女军官也不是等闲人物。

　　女的，乃是开国中校续静（靖）卿，山西崞县人，国防科工委后勤部卫生副部长。续静卿本人名气不太大，但以其族叔续范亭为首的崞县续氏四杰大名鼎鼎。续家是晋北豪族，骁勇尚武，人才济济，而且家族十分团结。抗战期间，阎锡山曾开会讨论与共方摩擦事宜，不料暂编第一师师长续范亭也在座，他是十分亲共的，马上一面飞报八路军早作准备，一面调动暂一师修工事准备先替八路顶一阵。不料阎锡山出兵的先锋是续静卿的族兄，骑兵第一师师长续靖夫，发现暂编第一师拦路，续靖夫说哪有侄子打叔叔的道理，马上撤退（后续靖夫因此被阎锡山撤职），避免了一场自相残杀。崞县续家就是这样一个家族。

　　男的，则是续静卿的丈夫，开国中将唐延杰。他毕业于莫斯科东方大学军事班，从学历上说得算是刘道生的留苏学长。这位老兄是聂荣臻司令的爱将，最得意的一战是1938年9月的牛道岭之战。当时日军清水支队突袭五台晋察冀军区，聂司令员让参谋长唐延杰带队抵挡一下。没想到这位在莫斯科学出来的猛将比战斗民族还战斗民族，不是打阻击而是亲自提刀向日军发动了突袭，试图全歼敌军。结果，反应过来的日军打得异常凶猛，不是把带来的干部填进去一个排，老唐自己不见得出得来。心痛干部损失，也心痛唐延杰负伤的聂荣臻把老唐狠一通训：“我就这么点宝贵干部，一下子损失这么多！你一个军区参谋长，高级指挥员，随便离开指挥位置，带人冲杀，只图一时痛快。你要是战死了，敌人轻易搞掉我们一个高级干部，我怎么向中央和总部交代？怎么对得起你老兄？”

　　结果，几天后忽然发现日本新闻中报道，清水支队司令官清水喜代美少将（战死特晋一级）在牛道岭被击毙，聂、唐才恍然大悟鬼子怎么如此拼命，原来是指挥官都被打死了，回去没法交代啊——唐延杰就此成了八路军第一个击毙日军将级军官的指挥员。

　　▲ 值了

　　言归正传，很快有人发现刘道生司令员身后的俄文都是反的，如果放在今天，这肯定是PS的结果。有人很快帮助纠正，得到了正确的照片。

　　▲ 不过，1956年的时候并没有PS的技术，刘道生将军的原始照片的确是反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原来，在苏联留学的中国学员们课程学习紧张，唯一的业余乐趣大概就是出去游览照几张照片了。但是，他们的津贴很少，于是将军们便学起了自己洗相。这样一来，错漏难免，这张错误的照片，便是当时底片洗反了造成的意外成果。

　　也正是发现这个答案后，忽然想起了梁启超先生著名的“割错肾”事件。

　　1926年，梁启超入协和医院治疗肾病，因怀疑一侧肾脏上有肿瘤，故此进行了切除手术。这一手术由著名外科专家刘瑞恒执刀，切除右侧肾脏。

　　而术后则因费慰梅、陈西滢等人的猜测，留下了“协和切错肾”的疑案。甚至有人惟妙惟肖地描述梁任公的肾病在左，而术前护士用碘酒在梁共背部作手术标识，错标右肾，结果造成事故，事后此事又被遮掩云云。

　　笔者曾在日本采访过刘瑞恒家后人，自承家人说过此事，不认为是手术有误，惟留了一个活扣儿，那就是刘瑞恒先生只管动手术，并非诊断者，言外之意如果诊断弄错了，那不是刘先生的责任。

　　护士用碘酒一标，便造成如此错误是不可能的，因为医师手术前惯例要核对X光片。但是，刘道生将军这张错照，倒让我有了一个新的猜测——会不会一开始X光片就弄反了，所以无论医生还是护士都跟着犯了错误？

　　其实，从技术角度这也是不可能的，人左右腹腔内脏器不同，在X光片上会有所反映，医生看到反的片子肯定会发现问题，是不可能因此而割错肾的。

　　实际上，梁先生的“疑案”并无疑问，最初医生是因为发现其右肾有一个黑色樱桃状黑点，认为可能是癌症，而主张手术的，而动手术后，切除的的确也是右肾，其中发现一良性肿瘤，并非癌瘤。这一切都说明该院治疗和手术并无错误，至于良性恶性肿瘤之分，到今天不手术或穿刺检验，依然是个难题呢。

　　看来，这和怀疑刘道生中将穿了件另类军服一样，都属于不靠谱猜想吧。（作者署名：萨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