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算式已经快写出了黑板,钱先生忽然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站起来,指着那位副研究员的鼻子道:“你啊,这是狗咬尾巴!”
■萨苏
在科学院里,当年的科学家们有的很有气派。
什么是气派呢?气派这个东西,并不是架子,像周培源先生,钱三强先生,走在哪儿都如同鹤立鸡群,这就是气派。
也有的虽然看来并不气派,但大家都怕他,比如钱学森先生。
被誉为“中国航天之父”和“火箭之王”的钱学森,是“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院士。他是浙江杭州人,早年留学美国,师从美国空气动力学家,美国喷气式飞机之父西奥多·冯·卡门,曾经担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及加州理工学院教授。
这位文弱书生的科研生涯却和军事密不可分。1939年的钱学森,已经因为对空气动力学的研究作出重大贡献,而被任命为美国陆军航空兵上校军官,是当时美军最年轻的上校。1943年针对德军大规模的火箭发射工程,美国火速拨款成立加州理工学院喷气推进实验室,下设弹道、材料、喷气、结构四组。钱学森任喷气研究组组长,从此成为世界知名的火箭喷气推进专家。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岳父便是中国著名军事家蒋百里上将。
钱学森先生是很有节操的人,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毅然要求回国。为此,他曾饱受美国麦卡锡分子的迫害,甚至有一个美国将军声称宁可把钱学森枪毙也不能让他回到中国。这场斗争旷日持久,直到1955年日内瓦会谈后,美国政府才放弃了阻止钱学森回国,用以交换在朝鲜战争中被俘的美国飞行员。9月17日,钱学森登上了美国总统轮船公司的克利夫兰总统号轮船,经香港于10月8日折返中国,担任中国科学院力学所第一任所长。
钱先生回国不是为了高官厚禄。前几年电视里播放国家领导人看望耄耋之年的钱先生,有数理化学部的老人一看就感慨万分。因为钱先生住的还是上世纪50年代的那所老房子。在那个年代,钱先生的房子很不得了,是国家专门拨给,带警卫的。而今天看来,这所房子虽然有四五间屋,但每个房间都很小,住了50年,房子早已是地地道道的陋室。先生身肩国家要职与民族重任于一身,名扬四海,晚年不过尔尔。
在我看来,这就叫作“清白”。
在数理化学部,钱先生这个从美国回来的大科学家,虽然待人和蔼亲切,却有很多人怕他。
怕他的,大多是后来我国科技界的栋梁人物。为何怕他?只因为这位钱先生待人温和,待学术却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一位曾在数理化学部工作过的科研人员回忆,一次在某个学术交流活动中,有位副研究员在台前给大家讲自己的成果,让很多人听得如痴如醉。
当时科学院的副研究员可不是好惹的,比如新华社1978年2月21日向全国报道:“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青年数学家张广厚在函数理论研究中又获得具有世界水平的重要成果。张广厚成功地找到了整函数或亚纯函数的亏值、渐近值和茹利雅方向三者之间的有机联系……”这位早已因为张杨定理而蜚声中外的青年数学家,当时就不过是副研究员而已。所以,换个时代某些正教授未必顶得上当时的一个副研究员,这主要还是因为选拔和培养机制的不同,毕竟现在教授的数量比当年副研多了百倍不止。
这位副研究员在黑板上写算式,内容很深奥,总之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长江黄河、密西西比,使得当时大学毕业不久的听众们目眩神迷。
钱学森先生也来了,就坐在后排,静静地听。听到后来,眼看算式已经快写出了黑板,钱先生忽然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站起来,指着那位副研究员的鼻子道:“你啊,这是狗咬尾巴!”
一句话出口,副研究员的脸“腾”就红了,再也讲不下去。
等人都散了好久,副研究员细细品味黑板上的算式,才明白了钱先生的意思:狗咬尾巴——转圈子。原来钱先生是在批评他故弄玄虚。
虽然话不留情,但钱先生对那位副研究员以后也毫无成见,还多次耐心地帮助他解决工作甚至生活中的问题,只是遇到他学术上不够严谨的地方,仍然毫不客气。结果,这位副研究员在以后的研究中果然改了不少华而不实的毛病,终生受益。
大师风范,也许就体现在这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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