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南岛的最南端，有一道美丽的海湾，被誉为“跌落在大地上的天空”。蔚蓝色的天空，一波追着一波的海浪，银色的沙滩，随风摇曳的椰林，五颜六色叫不上名的花儿……很容易让人陶醉。不过，最让人心跳的，是火一般的凤凰花。每年初夏，不等大树冒出嫩芽，火红的花儿就心急地开满了整个凤凰树。这不仅是海湾的一道美丽风景，也成了海湾那座军港永恒的记忆。

　　两年前的盛夏，有几簇跳动的火红，搅动了平静的军港。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毕业的几名学员，走进了这个梦幻般的海湾。其中一名学员，她刚满16岁，肩扛着一杠一星，是这个驱逐舰支队最年轻的女军官。窈窕的身材，洋溢着青春的脸庞，走起路来富有弹性的节奏……每一个角度都在诠释着美丽。看风景的人儿一不小心成了风景。不过，在美丽的元素多得有点拥挤的海湾，美女有时又显得微不足道。

　　真正能让水兵在脑海打下烙印的，是在战舰上跳动的红舞鞋。两年前的那个冬日，她有幸要和战舰一起去亚丁湾护航。起航的那天，风和日丽，码头热闹非凡。站在驾驶室左舷的她，望着送行的战友和亲人，心潮难平，有点小激动。送行的妈妈泪水涟涟，她却很坚强地没有让泪水从眼眶里跑出来，立志“要做一只勇敢的海燕”！

　　战舰就像一把利剑，在大海上犁出了白色的浪花，也犁出了许多新意。第一次登上战舰的她，像许多年轻的水兵一样，看哪哪都新鲜。一个月过去，海盗没看见，新鲜劲倒是被海风带走了，不期而遇的寂寞和枯燥代替了宁静和淡泊。对付寂寞和枯燥，水兵们自有办法：集体包包子、举行甲板运动会……不过，最有杀伤力的，是开甲板文艺晚会。

　　一夜之间，她成了战舰上的主角。舞蹈《大姑娘美》被她演绎得清新动人，看得水兵们如痴如醉。特别在摇晃的甲板上跳动的那双红舞鞋，像两团燃烧的火焰，点燃了水兵们压抑已久的激情。舰长看罢喜上眉梢，直呼：这丫头抵得上我们舰上半个政委了。

　　打那以后，那双跳动的红舞鞋，就像一对钢钉，深深地钉在了远洋水兵们的记忆中。每每回味起来，水兵们就像是在嚼槟榔，越嚼越有味，越嚼竟嚼淡了缠人的寂寞和烦恼。大家发现，红舞鞋不再是一种点缀，它让一条战舰发生了看不见的化学反应。这大概就是文化的力量吧！

　　红舞鞋温暖了整艘战舰，跳《大姑娘美》的姑娘在护航3个月后，却钻进了想家的胡同里，泪水总是在思乡思亲的萦绕中奔涌而出，拦都拦不住。一时间，战友们都不敢跟她说“家”事，生怕触到她的泪腺阀门。

　　战舰靠岸休整，踩在大地上，她那颗漂泊的心才有了一点归宿感。看了一款想送给家人的纪念品，她要砍价，商家不允，在非洲买东西哪有砍价的。一时语噎，泪水情不自禁地哗哗地又出来了。非洲人民哪见过这架势，商家的心软了，马上打出了OK的手势，东西拿走，爱给多少钱就给多少。泪水本无价，他乡居然遇到了好心肠。

　　半年之后，战舰从亚丁湾胜利返航。靠码头那天，亲人和战友们张开了温暖的臂膀。走下战舰，见到泪流满面的妈妈，战舰上的“泪人”很奇怪地没有流一滴眼泪。大家说她很坚强，她摇了摇头，说：“走下战舰那一刻起，我突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就成熟了！”

　　春去春来，花落花开。与她一同来到驱逐舰支队的同学，离开了军港，重新回到了舞台，而她还依然坚守在这道蓝色的海湾，坚守着自己的战位。每天不光是跳舞，她还学会了写报道播新闻，学会编舞和策划晚会，学会了干一些不起眼琐碎的工作……时间就像海浪一样，不停地拍打冲刷着她，把她摔打成普通一兵，毫无二致地融进了弯弯的海滩。

　　徜徉在椰林里，仰望着一株株迎风摇曳的椰树，她的脑海里也会冒出一个个问号：为何有的椰树硕果累累，有的却颗粒无收？园林工人告诉她，椰树的根须只有深深地扎进土壤里，吸收到足够的养料，才能结出一嘟噜一嘟噜的椰子。那些还没有结果的椰树，根扎得还不够深！

　　夏日的海湾艳阳高照，突然有一天，她对战友说：我要离开海湾了，要到海军理工大学去深造！大家并不感到惊讶。这里的海湾很美，但时间长了审美也会产生疲劳；这里的海湾很大，但供她跳跃的舞台很小，况且战舰上的舞台有时还摇摆不定。所以，一个专业出身的舞蹈演员，怎么能在这里留得住呢。走，是迟早的事，深造或许是一个借口。

　　她离开军港的头一天晚上，海湾少有的下了一晚上的雨，淅淅沥沥的。有恋恋不舍的战友问她，还会回来吗？她使劲点了点头。她说，我喜欢红舞鞋，因为红色给人们带来的是热情和奔放。光靠一双舞鞋，是走不了多远，也走不了多久。我只有在军校的课堂里，学习更多的本领，才能有资格去拥抱大海，走向深蓝！

　　她悄悄地走了，带走了那双红舞鞋，也带走了点缀在海湾里那簇令人心跳的火红。

　　八月的凤凰树，繁花落尽，在骄阳下显得格外的翠绿。猛然间，人们发现树枝上挂满了长长宽宽的豆荚。海风吹来，豆荚像一支支舞动的胳膊，像是道别，又似在召唤，召唤着来年凤凰树开满更加艳丽的火红花儿。

　　■范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