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洁

　　空中停车，李峰第8次与“死神”相遇

　　2009年3月7日下午。南国某机场。碧空如洗，春光无限，美丽的凤尾竹正妖娆地扭摆着柔软的身姿，调皮的翠鸟在绿色中不停地蹦来跳去。一切都如此生机勃勃，充满阳光。

　　13时54分。开车。滑行。爬升。空军航空兵某团副团长李峰驾机跃上长空。

　　融入了无边无际蔚蓝色，李峰惬意地开始了他的第2999次飞行。对于已翱翔蓝天2017小时、正值飞行黄金年龄的他来说，飞行是上苍赐予他的最好礼物。

　　出生在安徽省灵璧县的李峰长着一张黑黑瘦瘦的脸庞，似乎比实际年龄显老。每逢有人问道：“你长得咋不像安徽人的婉约呢？”他便腼腆地搓着手，嘿嘿笑着解释半天：“我这脸啊，原来长得挺委婉，都是改装新机时在高原老飞老飞给晒黑的。”

　　13时59分，李峰驾驶的国产某新型战机执行战术机动任务抵达4号空域，开始进行组合战术机动课目的演练。

　　正当李峰全神贯注准备做第4套动作“向上瞬时急转”时，发动机“降转信号灯”突然闪亮！同时耳机里也传来语音告警信号！此时，距机场54公里，离地高度3320米。

　　4秒钟后，所有告警信号神秘消失。中国空军飞行驾驶手册规定：“降转信号灯持续闪亮5秒钟以上返场。”他预感发动机要出故障。

　　现代航空界有三大困扰飞行安全的技术难题：失速螺旋、发动机停车和操纵系统失灵。对于李峰所驾驭的单发战机而言，一旦发动机停车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这已不是李峰第一次飞行历险。

　　那是1999年1月9日10时22分，年仅29岁的李峰驾驶当时的新型战机，准备飞综合特技时，突然，“嘭”的一声响，飞机开始剧烈振动。

　　他扫了一眼仪表，飞机转速、温度、速度骤然下降。糟了，发动机出了故障！

　　此时，飞机凭着巨大的惯性失去推力，即将起飞！他当机立断，中断起飞！收油门—放前轮—刹车—放伞，他仅用了1秒钟的时间，干净利落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1秒钟，宝贵的1秒钟，它是飞机离陆与滑行的分界线，是生与死的转折点，它为李峰赢得了生存的时间。

　　据事后查明，事故完全是由发动机一级压缩叶片疲软引起的，而类似的故障，在中外军用飞机的故障中发生的概率极小。如果一旦飞机离陆起飞，凭惯性会继续前移，就会出现飞机倒扣或爆炸现象，飞行员也不可能再有跳伞机会。

　　飞机成功中止离陆起飞，前轮着地，拖着黑烟冒着火苗继续滑行。火越烧越大，马上就要把整个飞机和李峰都吞噬掉。现场战友们的心都揪了起来。谁知平时看起来蔫蔫呼呼的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机敏劲，三两下打开应急把锁，双手用力推开座舱盖，腾地跳出飞机，迅速脱离险境。

　　那一次因降低了飞行事故等级，李峰荣立了三等功。可此次事故的阴影却始终笼罩着李峰的那颗心。每晚，李峰几乎都会梦见火，从一点点到熊熊燃烧，把他全身都给烧着了！他猛地从梦中惊起，一抹额头上一大把冷汗。

　　领导找他谈心：“凡是遇到重大特情的飞行员心理都会受到惊吓。如果停飞，可推荐你去民航工作。”李峰不服气：“这点事就把我吓倒啦？我要飞！我还能飞！”

　　没想到，10年后的今天，生死考验再次降临。李峰出奇地冷静。

　　空中、地面立即按特情处置。

　　14时07分48秒，李峰果断地向地面指挥员、团长王列虎报告：“请求立即返场。”

　　指挥员：“你保持转速小于85,我把大飞机调开。”这时，一条空中走廊和一条空中航路恰在本场上空交汇，空中交通繁忙不堪。

　　地面，飞行总指挥员迅速与民航航管取得联系：“民航。民航。请马上调开飞机，清空航路。”

　　指挥员：“大飞机已经给你调开了，你高度下降不要太快，正常方向过来，准备按加入起落航线着陆。”

　　李峰：“明白。”

　　指挥员：“加强检查。滑油压力有没有摆动？现在都是正常的吧？”

　　李峰：“正常。”

　　指挥员：“先保持高度1400,下降高度不要太快了，通场的时候保持高度1400。”

　　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准确无误，使战机的高度、速度以及返场航线的选择恰到好处，为后边处置成功迫降赢得了宝贵时间和机会。

　　当飞机离机场还有6公里时，发动机“降转信号灯”再次闪亮，语音告警信号也同时响起。

　　李峰：“现在降转灯又亮了。”

　　跟班飞行的副师长李克强加入指挥：“加入起落航线。航线不要太大了，三转弯改出放起落架。”

　　“明—白！”他边镇定回答边检查飞机。

　　正在这时，他发现，发动机的温度和转速都开始发生变化。

　　14时13分，座舱里传出“扑哧”一声响，发动机声音忽然变小———“发动机空中停车了！”

　　此时，高度1100米，速度500公里+小时左右。紧接着，“一平三下”黑屏，地平仪数据消失，各种红色告警灯在他眼前闪成一片，“警告！”“警告！”“警告！”声声蛮横地塞满他的耳朵。他知道，这将是他飞行生涯遭遇的大大小小8次特情中最严重、最难处置的一起。眼前的情景李峰似乎有些熟悉。

　　跳，还是不跳？他平静地作出抉择：“我再试一试。”

　　失去动力的战机凭惯性在快速滑翔。

　　祸不单行！在这危急时刻，飞机与地面的通讯又中断了20秒钟左右，李峰只能依靠目视操纵飞机，迅速将飞机调整好，借助惯性，飞机进入三转弯。

　　在飞机转弯过程中，曾有一度中断的无线电通讯突然恢复。

　　14时14分06秒，指挥员下达指令：“准备跳了！”跳是指跳伞逃生。

　　李峰跳过伞，人生曾在那一刻灿烂绽放。伞开瞬间，他超乎寻常地清醒。天际间，他如一只小鸟展开双翅自由飞翔，看到山川万物尽收眼底，顿时兴奋地大声尖叫。

　　20年后的今天，他却打心眼里不愿弃机跳伞。手已经摸着可以跳伞的手柄了，可战机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啊，他心如刀割。

　　记得第一次开飞机，教员坐前舱，他坐后舱。当时身体平衡机能还不是太好，一翻斤斗，他就想吐。可他知道，一旦吐出来，在淘汰率极高的航校里，很有可能被当成沙子淘出去。“我不吐，绝不能吐！”他用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一分，两分———坚持、再坚持———半小时后，当战机回到地面，他摇摇摆摆着跨出舱门时，教员惊讶地发现，李峰的下嘴唇上正一点点往外渗着鲜血。

　　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国产某新型战机即将列装部队之时，空军从各部队选拔优秀年轻飞行员。李峰听到这个消息，腿儿跑得那个快，第一个蹦到团长跟前报名。团长颇有些气恼地说：“你小子不许走，团里正想培养你，送你上指挥学院深造呢。”

　　他又一次犯了牛脾气，谁也挡不住他追逐飞行梦想的脚步，他最终幸运地成为我军第一批改装国产某新型战机的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