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小宝绘

　　一

　　如果不是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侯栓与唐萍、唐菊、唐凯、唐跃的人生轨迹，永远不会发生交集。

　　灾情发生后，侯栓跟随济南军区159医院医疗队，第一时间抵达平武县南坝镇展开救援。那天，她去接诊一名骨折的老人，发现4个脏兮兮的孩子跟在老人身后，眼神中流露出惶恐和无助。老人说：“他们是我的孙子孙女，孩子的父母在外打工，地震后通讯中断就失去了联系，谢谢解放军救了孩子。”

　　侯栓看老人无力照顾孩子，便热心地把他们接到帐篷医院。当时，帐篷医院已经住满伤员，姐弟们只能和伤员一样睡在地铺上。那天深夜，小姐妹突然从梦中哭醒，折腾了个把小时。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孩子的心灵最容易留下阴影。有着多年心理咨询经验的侯栓，猜测唐萍、唐菊可能患上了心理障碍。她找老人了解情况后得知，这对小姐妹是因为目睹了教室倒塌时老师和同学们的惨状，才变得精神恍惚的。

　　“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不能让他们失去飞翔的翅膀……”侯栓对同事说：“拯救孩子的心灵比治疗他们身体上的创伤还要紧迫。”她知道，要帮助唐萍、唐菊走出心理阴影，关键是要给她们安全感。于是，她和姐弟4人住进同一顶帐篷。

　　一天半夜，她听到一声尖叫，打开灯发现唐萍一脸惊恐地坐在床上，唐菊也被吓醒了。她一把抱住唐萍安慰说：“别怕，孩子，阿姨陪着你呢。”接连几日，每当唐萍在半夜惊醒，侯栓就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无私的关爱让姐弟4人紧闭的心窗逐渐打开，性格也变得开朗起来。

　　地震发生21天后，孩子们才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的举动却显得十分的陌生。侯栓知道，像姐弟4人这样的留守儿童长期没有父母陪伴，有着难以消解的亲情饥渴和难以排解的孤独失落。从此，侯栓一有时间就陪着唐萍姐弟，为他们的心灵送去缕缕阳光。

　　地震77天后，医疗队撤离灾区。临走那天，孩子们死死地抱着侯栓不放手，澄澈的眼神里写满不舍。

　　二

　　离开灾区后，孩子们的一颦一笑时常闪现在侯栓的脑海里。

　　后来，唐萍、唐菊考上了初中。然而，父母的一句话却熄灭了她们俩希望的火苗：“别上学了，你俩照顾奶奶。”姐妹俩知道家里的困境，爷爷去世时欠下5万多元债务，父母要打工养家，奶奶骨折身边离不开人。此时，她俩想到了侯栓，想把委屈说给曾经拥她们入怀的侯阿姨听。第二天，一封带着泪痕也带着希望的信飞走了。

　　当侯栓看到信封上唐萍的名字时，十分激动，可读完信后，已是满脸泪痕。侯栓打电话给唐萍的爸爸，苦口婆心地劝唐爸爸让孩子读书，“知识能改变命运……”

　　“俺也想让女娃子读书，可实在没钱……”唐爸爸话语中透着些许无奈。

　　“只要你支持孩子上学，学费我掏。”当天，侯栓就给唐萍姐妹汇去了全年所需的学费和生活费。她还经常写信关心、鼓励她们。姐妹俩在回信里写满悄悄话，说给“侯妈妈”听。侯栓每次读到“妈妈”的称呼时，脸上都挂满了幸福。

　　时间过得真快，唐萍、唐菊就要读高二了。可在开学前几天，唐萍打来电话说暑假期间自己在县城一家美容院打工，已经打算辍学了。说完便把公共电话挂断了。

　　“孩子一旦辍学，一生就毁了。”侯栓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可是，唐萍没有手机联系不上，相隔千山万水只能干着急。

　　“薇薇美容院。”她突然想起唐萍的电话里提到过，心想：“只要找到这家美容院就能找到唐萍。”想到这里，一个念头闪出来：去平武县！侯栓在一个风雨夜走进平武县。她拦住出租车，告诉司机到薇薇美容院，司机说不知道，无法送她。她接连打听，都说平武县没有薇薇美容院。

　　“平安街有家唯美美容院，是不是这家？”司机提醒她。“师傅，拉我去看看。”侯栓抱着希望再次坐上出租车。20多分钟后，车停在唯美美容院门前，她上前打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唐萍的人？”

　　“有，请进。萍萍，有人找你。”服务员把她迎进屋。这时，侯栓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她也恍然醒悟，电话里没听清唐萍的方言，把“唯美”听成了“薇薇”。唐萍一看侯栓站在眼前，激动地抱住侯栓，“妈妈，是你！”

　　“小萍，有啥困难跟妈讲，辍学了再后悔就晚了。”夜深人静，侯栓轻声询问躺在身边的唐萍。“妈，我能挣钱了，想给家里分担点压力。”生活的艰难让17岁的唐萍过早地成熟，话语里没有了少女的稚气。

　　“你还在上学的年龄，将来考上大学可以给家里更大的帮助。你们的学费我都带来了，明天咱就交上。”侯栓用手轻轻梳理着唐萍的头发。

　　这些年，侯栓的爱像涓涓细流流入唐萍姐弟们的心田，带给他们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三

　　侯栓以母亲的名义，还无声关怀着残障家庭孩子的成长。

　　2004年冬天，侯栓到桐柏山区送医下乡，一个老汉背着一个小女孩走到跟前。

　　这个小女孩叫陶佳，出生不到3个月时，母亲离家出走，把她丢给患有智障的父亲和身体残疾的爷爷，她成了一株纤弱孤独的小草。小女孩的不幸遭遇，让侯栓萌生了帮助她的想法。

　　周末，侯栓拎着买的新衣服和营养品赶到陶佳家。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啊，年久失修的两间土坯房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什。侯栓把陶佳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细软发黄的头发，心疼地掉下眼泪，她想尽自己所能给这个孩子一个幸福的童年。

　　已满8岁的陶佳到了入学年龄，侯栓帮她联系学校，交上学费、买了学习用品。开学前，侯栓还特意把她接到家中，让儿子陪她一起玩，她明白，陶佳太需要人陪伴了。

　　侯栓无私的关爱让陶佳刚刚感受到一丝生活的美好时，她却被查出患上了系统性红斑狼疮脑病。陶佳的爷爷感觉天好像塌下来了，他只能向侯栓求助。侯栓安排陶佳住院，垫付医药费并亲自护理。

　　没有母爱的孩子，心灵将是一片荒漠。2009年初，驻马店儿童福利院与侯栓所在的科室组织联谊活动时，侯栓见到了因患小儿麻痹症导致腿部残疾和智力不全、被父母遗弃的小东东。端午节，她带小东东回家。吃饭时，小东东把饭碗打翻了。一向没有怨言的爱人和母亲忍不住抱怨几句：“帮穷人家的孩子也就算了，连残疾儿童也管，胳膊肘拐得太长了。”

　　“假如这些孩子是我们的亲人，我们能扔下不管吗？我们要用爱为孩子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刀子嘴豆腐心的爱人和母亲一听，顿时沉默下来。

　　四

　　侯栓的爱像一缕阳光，给孩子带来希望。因为侯栓的爱而改变命运的还有关景华。

　　2009年盛夏，关景华握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却没有勇气迈进家门。父亲患肺结核，母亲瘫痪在床，手里握着“喜报”却张不开口要钱上学的关景华一夜未眠，决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外出打工。他把想法告诉了老师，然而当他拨通老师的手机时，命运却在一瞬间发生改变。

　　关景华的老师正是侯栓的同学，当时患糖尿病的老师正在住院，侯栓前去探望。正在这时，老师接到了关景华的电话，一旁的侯栓也得知相关情况。挂了电话，侯栓对老同学说：“上大学是孩子命运的转折点，正处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临走时，她让老同学告诉关景华，开学前去市里找她。

　　老师把这话带给关景华，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所以始终没去找侯栓。眼看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关景华还没有消息，侯栓就主动打电话让老同学去催他，关景华这才敲开侯栓家的门。

　　侯栓看出关景华复杂的心思，她递给关景华一张银行卡，“不用担心学费的事，到学校好好学习。”

　　关景华很紧张，怔怔地站在那里。侯栓把银行卡塞进他的口袋，说：“阿姨这辈子最喜欢有志气的孩子，以后有困难尽管跟阿姨讲。”

　　在随后的日子里，侯栓经常给关景华写信，鼓励他刻苦学习。第二年，关景华获得了学校奖学金，竞选上学生会主席。他还怀着感恩的心，积极参加爱心救助、敬老慰老等公益活动。去年，他考取了研究生。

　　这么多年，侯栓对别人慷慨相助，可对家人和自己却十分吝啬。有一次，她陪儿子逛商场挑选生日礼物，喜欢运动的儿子看上一双运动鞋，侯栓一看标价600多元，连忙拉着儿子走开了；3年前，侯栓50岁生日时，丈夫知道她舍不得花钱，就悄悄给她买了一套800多元的化妆品。谁知，侯栓说啥给退了，她说：“咱把不必要花的钱省下来，就能帮助一个贫困学生改变命运。”

　　10年来，她就是用“不必要花的钱”资助了12个面临失学的孩子，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侯栓的爱让孩子们原本苍白的生活斑斓起来，自己的生活却突然黯淡下来。2013年，她被诊断出双膝盖髌骨全部软化剖脱，这意味着下半生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

　　此时，她依然没有中断对孩子们的帮助，她觉得每一个孩子都是一粒希望的种子，只要施以关爱，都能扎根大地茁壮成长。

　　标题书法：张 继

　　■孙 彤 章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