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甲午,反思甲午,除了伤痛,还有惋惜。
走进威海水师学堂遗址,这种感觉愈发明显。西式的校舍桌椅、西式的治学理念、西式的实践教学……凡此超越当时规制的创新之举,勾勒出一条清廷“师法泰西”的强军之路。
这条路,他们曾经走得何其坚决!
当时的洋务派认为,“船政根本在于学堂”“成立海军学堂,教授制造、驾驶技术,是永远长远之计”,学习外国先进科技“不从学堂出者,只能步其后尘,不能独出其异”。1866年,首任船政大臣左宗棠远调西北,临行前将创办第一所西式海军学堂的蓝图交给沈葆桢,一再嘱托:“久于其事,然后一气贯注,众志定而成功可期……”
他们的确看到了成功的曙光。8年后,第一艘巡洋舰下水、第一台蒸汽机下线、第一届海军学员毕业……清政府效仿西洋兴办学堂船政已有小成。更为可观的是,又过了14年,北洋水师成军,海军学堂毕业的军人与从欧洲购买的先进战舰,组成了当时无可匹敌的亚洲第一舰队。一时间,人心振奋、民谣传颂:“七镇八远一大康,扬威超勇和操江,不怕东洋西洋鬼,再来侵犯我海疆……”
然而,历史从来不是在温情脉脉的牧歌中进展,相反,它经常要无情地践踏着千万具尸体行进。1895年2月,一场激战过后,重金购买的铁甲舰非沉即伤,苦心培育的舰长们非死即降,龙旗飘零,山河梦碎,30年的西学强军探索呼啦啦似大厦倾覆。
史料记载,清政府按照西方模式先后创办了10多所水师学堂,如今仅剩威海一处有迹可寻。站在学堂遗址前,遥望当年激战的那片海,一个大大的问号冲撞记者心头:尽买西洋武器、尽用西学人才、尽建西式学堂、尽学西方课程战术的北洋水师,为何没能成为与侵略者一样的强大军队,反而在数千万两白银的外购支出之后,再遭战争的洗劫?
是效仿西洋建军不够深入吗?威海军分区政委曹元怀的看法恰恰相反:较之日本向西方学习,晚清之失恰恰在于邯郸学步,入戏太深,可谓成也西学,败也西学!
一张钉在学堂墙上的课程表,可为佐证。
记者看到,晚清水师学堂分设“内堂课目”和“外场课目”。内堂课目主要是英国语言文学、地理、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学、航海学、电学、磁学、鱼雷学、测绘学,外场课目包括船艺、器械体操、舰炮操法、弹道学、火器学等,共计30余门,几乎是外军的翻版,而且当时学员的指挥操作全程使用英语。
这还远远不够。曹元怀介绍说,按照水师学堂的育人思路,学员毕业之后,“再令游历泰西各国大学堂及各国炮台、大兵船随队观摩,以求精进”。据考证,黄海海战清军12舰管带全都出自水师学堂,其中6人留学英国。
学习西方、效仿西方、依赖西方,从创建之初,北洋海军就变成了一个彻底的“舶来品”,完全按照外军发展模式规划设计,亦步亦趋,如此一条“只重其表、不改其里,只求形似、不务神具”的强军之路看似走了捷径,实则误入歧途。恰如后人所言:“清王朝与北洋海军是历史上真正的奇观之一,其性质是把一根生机勃勃的绿枝嫁接在即将枯萎的老树上,嫁接者的愿望是如此的荒唐,想以此来挽救老树的生命,结果是老树和绿枝一块完蛋。”
这是一代军人的悲剧,更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谈起甲午之败,海军某猎潜艇大队政委刘斌感触颇深:“任何军队,买得到武器、买得到弹药,但买不来战场胜利;学得会理念、仿得了技术,但抄不到制胜机理。”正应了当时美国外交官何天爵评价清廷那句话:“中国有一天的钱,就可以买一天海陆军所需要的任何东西。整个文明世界都情愿把武器供给他,但是中国不能在任何市场上购买有训练的军官和有纪律的士兵。”
话虽如此,然而时至今日,这种盲目跟从、一味模仿的“历史后遗症”并未痊愈,不仅在经济社会领域遇到问题动辄向外国求解,更在我军建设中,很多人军事教育言必称西点,作战理论言必称美俄,武器装备言必称发达国家。
战争的最高艺术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军队建设的最高境界何尝不是如此?一位外军将领曾感叹:不怕中国人跟着我们学……就怕他们走了一条与我们不一样的路。
“ 一流军队设计战争,二流军队应付战争,三流军队尾随战争。一支不能自我设计的军队,迟早被别人算计。”刘斌感慨道,回望甲午,反观我军,从四次“反围剿”胜利到抗美援朝打败“联合国军”,从百万大裁军到开启中国特色军事变革。人民军队的胜利之路,从来都是缘于自主创新。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主席站在历史和时代的制高点,鲜明提出了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这一党在新形势下的强军目标。今天,我们该如何以史为鉴,走开具有中国特色的强军之路呢?
站在国产新型舰艇上眺望刘公岛,已看不到历史深处水师学堂光鲜亮丽的“西洋景”,但是,一座关于邯郸学步的警示碑正在古战场的波涛中高高矗立……(本报记者 王天益 梁蓬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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