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通则痛,痛则思变。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军先后进行了13次大的体制编制调整,每一次改革都是一次阵痛,每一次阵痛都带来军队建设的整体跃升。
历史一次次雄辩地证明:梦想之花,只开放在求索的岸边;机遇之光,只闪现在变革的天际。
86载壮歌行,薪火相传唱到今。
当深化改革的号角再度吹响,一种共识更加明确:“只要有梦就有痛”!
当稍纵即逝的“窗口期”再度洞开,一个决心更加坚定:“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1. 不怕痛,就怕丧失痛感。
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李秀英,曾被日本兵连刺37刀,体无完肤。
面对记者,古稀之年的她曾无比平静地说:“58年过去了,皱纹已经掩盖了刀痕。”
如今,李秀英老人已经与世长辞,连额上的皱纹也被掩埋了。但是,历史的刀痕依然鲜亮——那不是她一个人的伤和痛!
此37刀,令我想起彼74刀。
丰都一役,刘伯承头部连中两弹,一弹从颅顶入,一弹自右眼出。手术时,他坚持不用麻药,三个多钟头纹丝不动,一声未吭。及至手术结束,他才缓缓开言:“我数了数,一共是74刀!”
难道刘伯承天生不怕痛吗?不是。在他看来,与民族危亡之大痛相比,这点小痛实在算不了什么。
黑格尔说,和平是一个民族最大的腐蚀剂。
马克思说,战争比和平发达得早。
痛容易让人清醒,也容易让人忘却。对一个国家和民族,尤其是一支军队而言,不怕转型阵痛,就怕丧失痛感。
谈及国家安全面临的严峻形势,有军事专家形象地说:过去是“家里”不安全,现在是“家门口”不安全。
中国块头大、分量重,经济社会越是快速发展,越有可能受到敌对势力的遏制和围堵;改革开放越是不断深化,越有可能面临更为复杂棘手的政治安全和社会稳定问题。
何谓忧患,何谓危机,何谓使命?一句话,始终保持一种大痛感。
2. 宁可平时断腕,莫等战时流血。
“有些军队进行改革,是因为他们打了败仗,或是赢得很困难。如果能够轻松获胜,他们是不会进行变革的。” 美国防务分析专家约翰·派克可谓说到了点子上。
有的认为:“改革既然如此之艰难,不如等打一仗再改,打痛了,改起来就痛快了!”这种偏激的观念,极其有害,极其危险。
晚清70年间,曾发生过两次大的世界军事革命,尽管有睁眼看世界者,有望海殉国者,有为变法流血者,但都无法改变国运衰败、改朝换代之命运。
自春秋战国到鸦片战争的两千多年,中国从未出现过以新质取代旧质的重大军事变革。除了生产力发展的原因外,“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的思想守旧难辞其咎。
国家的改革发展是军队改革的重要基础。中国的军事变革,必须力争在和平时期完成。这个时候改革,若论成本和风险,恰恰是最低的。
从国内环境来看,中国经济总量已跃居世界第二位,国防和军队改革不会做“无米之炊”。再者,军队改革作为国家改革的一个重要子系统,是被推着在改,大势所趋,水到渠成。
从国际环境看,大国关系在不断调整,国际力量在重新组合,新的战争形态尚未最后定型,正是后发赶超的“窗口期”,必须抓紧“补课”。
恩格斯在论述19世纪欧洲军队改革时曾指出:“当技术革命的浪潮正在四周汹涌澎湃的时候,让这些保守的偏见在军队中占统治地位,是没有好处的。”
等待是最大的代价,不做是最大的风险。若不抢抓机遇,等到“虫蛀其根,腹已半腐”(北洋舰队全军覆没后,参加甲午海战的洋员泰莱语)时再改革,代价何其惨痛!
3. 只要方向对路,不怕摸夜路。
长征途中,毛泽东曾亲笔写过一张《行军告示》——
“我们必须准备走大路、小路、直路和弯路。”
“走过白天是黑夜路,走过黑夜是白天路,走过天涯还有路!”
“走上坡路、下坡路、岔路和斜路,还要准备走绝路!”
“走完绝路,我们再赶路!”
这种排除万难的豪情、百折不挠的坚韧、破釜沉舟的胆魄,是对长征精神最通俗化的哲学概括。军事领域作为最具变革、最具创新的领域,尤其需要这种认准方向不回头的闯劲和干劲。
近年来,俄军在新一轮激进改革中,指挥机关数量减少了一半,所有缩编部队被裁撤,仅空降兵保留师团编制,旅成为最基本的作战单位,彰显出改革的决心和力度。
精简指挥层级,强化联合指挥,增加新型作战力量,缩减非战斗人员比例等,这是世界军事革命的大方向、大趋势,不可逆转,不可违拗。
当前我军的结构性矛盾,突出表现为“头大、腿短、尾巴长”,尤其是领导管理体制和作战指挥机制,与军队的现代组织形态不相适应、与打赢信息化战争要求不相适应,已经成为联合作战训练的瓶颈,成为战斗力生成的“病灶”,非打破不可,非动手术不可。
三中全会《决定》提出深化军队体制编制调整改革,推进军队政策制度调整改革,抓住了军队改革的全局性、根本性、方向性问题。
战略指向哪里,军队的未来就在哪里。
正如习主席所指出:“搞改革,现有的工作格局和体制运行不可能一点都不打破,不可能都是四平八稳、没有任何风险。只要经过了充分论证和评估,只要是符合实际、必须做的,该干的还是要大胆干。”
4. 当垫脚石,不做绊脚石。
1984年11月,谈到即将进行的精简整编“大手术”时,邓小平十分洒脱:怎么简法,请大家出主意,我只讲三总部带头。
方案下达之前,昆明军区司令员张秀到京出席军委扩大会议,公文包里带来了全套接收成都军区的方案。这不仅因为昆明军区是原二野的部队,还因为正担负着边境作战任务。但经过反复论证,最后被接收的是昆明军区。
当小平同志伸出一根指头,向全世界宣布裁军百万时,他的心一定很疼,因为首先被“开刀”的是他的老部队二野!
与其他改革一样,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也是一次利益的深刻调整,直接关系到一部分人的进退去留,关系到一些单位的撤降并改,涉及的面很广,遇到的矛盾和问题不会少,不仅要冲破思想观念的障碍,更要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
有个典故颇耐人寻味。楚王出游,亡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人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之!”孔子闻之曰:“去其‘楚’而可矣。”老聃闻之曰:“去其‘人’而可矣。”
从“楚人失弓,楚人得弓”,到“人失弓,人得弓”,再到“失弓,得弓”,孔子和老子各去一字,境界全出。
深化改革也一样,不论做任何决策,“首先要看提出的重大改革举措是否符合全局需要,是否有利于党和国家长远发展”,以个体之失,换整体之得;以局部之失,换全局之得;以一时之失,换长远之得。
有人说,世界上的石头有两种:垫脚石和绊脚石。石头当然没法自己做主,但人可以。
5. 人民军队有过痛的记忆,但从未有过怕痛的记录。
从南昌城头到井冈山上,从红都瑞金到延河岸边,从西柏坡村到北平城,一代代的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军人就是这么苦过来的,痛过来的!
雨果说:“地球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一个时代到来的想法。”我们从未像今天这样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有梦就有痛,有梦不怕痛。在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的征途中,有些痛可以预见,有些痛则无法预知;有些痛必须避免,有些痛则无法避开。
我们深信,那些痛的记忆,落在春的泥土里,必将开出下一个花季!
解放军报评论部 伍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