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开国将军的传奇人生——访原军委炮兵顾问组组长陈锐霆将军

　　阎永峰 本报特约通讯员 黄创新 本报记者 卜金宝

　　在日寇入侵、民族存亡的危难时刻，他挺身而出，投笔从戎；

　　在外患未除、内战又起的紧要关头，他阵前起义，擎起民族大义旗帜；

　　在没有装备、没有人员的困难时刻，他白手起家，成为我军炮兵建设的第一代元勋。

　　他，就是全国政协原常委、原军委炮兵顾问组组长陈锐霆将军。2005年12月7日上午，记者在北京总参军训和兵种部大院见到了过完100岁生日不久的老将军。陈老谈笑风生，声若洪钟，1米8的身躯依然挺拔，每天都要坚持看书学习、作文写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记者真不敢相信一位百岁老人竟然如此敏捷。

　　尽管窗外天寒地冻，但忆起当年投身抗御外敌的浴血历程，说起战争年代4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传奇经历，老将军依然激情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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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6年11月10日，陈锐霆出生在山东省即墨县(今即墨市)一个普通农民家庭。那时正值国家、民族积贫积弱的多难之秋，列强的坚船利炮耀武扬威地在中国领海上肆意横行。陈锐霆9岁时的一天，他和几个小伙伴在海边玩的时候看到七八艘军舰，好奇地跑到村前的山坡上去观望。没有想到，那些军舰突然瞄准他们开炮，弹片像雨点一样落下来。所幸他们炮法不准，陈锐霆和小伙伴竟然死里逃生。从大人嘴里，陈锐霆知道了那几艘拿他们当活靶子打的军舰是日本人的。从此，他的心里埋下了仇恨日军的种子。

　　1925年，陈锐霆报考了济南师范学校。毕业后，他以极大的热情在青岛市沧口小学做了一名教师。可在外敌觊觎、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千疮百孔的中国又哪里容得下一张课桌？1928年5月3日，日本在济南制造了震惊中国的“济南惨案”。那天，陈锐霆恰巧到济南办事，住处遭到了日军的猛烈炮击。一发炮弹炸塌了陈锐霆所住房子的一角，离他也就5米远。再次遇险，陈锐霆对日本侵略者充满了怒火。他再也坐不住了，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放弃每月28元的优厚待遇，投笔从戎。这一年12月，陈锐霆考入了河北军事政治学校(后称黄埔军校第7期)。

　　新学员报到时，陈锐霆坚决要求分到炮兵队。他忘不了日军肆意轰击中国人的炮火，忘不了惨死在日军炮火中的受难同胞，忘不了自己两次在日本鬼子的炮弹下死里逃生的经历。因作战勇敢，陈锐霆先后被晋升为炮兵连长、炮兵营长。

　　1937年3月，陈锐霆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次年5月，陈锐霆带领炮兵营参加了鲁西菏泽守备战，与日军土肥原师团所属炮兵部队展开了一场恶战。他冒着炮火硝烟，始终站在一线指挥。突然，一发炮弹呼啸着在身边爆炸，陈锐霆被击倒在地。爬起来一看，一块十多公分长的弹片已深深嵌进了他腹前皮带的铜扣上；另一块七、八公分长的弹片击在了靠近腰部的左衣兜上，里面刚发的300多元金元券被切成两半。好险啊，再差一点就没命了。大家都为营长后怕，陈锐霆却告诉大家别慌：“我的命大，日本人炸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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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次与日军的炮弹遭遇，陈锐霆毫发未伤，但他却差一点死在坚持打内战的反动分子手里。

　　1941年1月，蒋介石集团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并发动了第二次反共高潮。陈锐霆此时已是国民党军的一名团长，师里命令陈锐霆担任攻打豫皖苏抗日根据地的先锋，消灭彭雪枫领导的新四军。

　　在这紧要关头，陈锐霆毅然决定起义。他通过南方局与彭雪枫取得联系，并向党中央请求：率部起义！

　　4月17日下午，毛主席、朱总司令来电：同意起义。陈锐霆召集营以上军官慷慨陈词：军人的责任是保家卫国，而今大敌当前，上面却让我们放着日本鬼子不打，去进攻刚刚打完“百团大战”的共产党，如何对得起全国的父老乡亲。希望大家以民族大义为重，与八路军、新四军携手抗日，做一个真正的爱国军人……

　　第二天，陈锐霆率部起义。可是，由于团领导中只有他一人是共产党员，再加上此时的国民党军无论从实力、装备还是从待遇上都优于我军，一营、三营临阵动摇，他仅带出1000余人。更让陈锐霆终生遗憾的是，因为起义后未能及时加强思想教育和保卫工作，部队发生了哗变。4月30日午夜时分，陈锐霆躺下不久，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枪声。他刚出房门，两把闪着寒光的刺刀迎面刺来。他本能地用手拨开，左前方又刺来一刀，他再次敏捷地拨开。突然，白光一闪，两把刺刀同时从正面刺进了身体。陈锐霆挣扎着急速回房，刚一转身，背部又被刺一刀。进房以后，陈锐霆勉强支撑掩上门。他的腹、背和两手受伤的部位都在流血，再也站不稳，倒在地上。但此时的陈锐霆头脑异常清醒：对方肯定还要回来！于是，陈锐霆用双手沾上腹部的血，抹得满脸都是血，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果然进来四五个人，手持电筒在陈锐霆身上乱照一通。其中一个人说：“他已经死了，赶快走吧！”临走，有人又朝陈锐霆补了一枪，所幸子弹擦衣而过。

　　暴徒走后，陈锐霆不顾伤痛，立即组织人员控制部队，将返回准备砍他人头去邀功的十几个反动分子抓获。

　　陈锐霆的伤势很重，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党组织派来了最好的医生、护士，并潜入敌占区买来昂贵的西药。刘少奇、邓子恢、陈毅、张云逸等先后前来探望。

　　毛主席、朱总司令、王稼祥和叶剑英等亲自发来慰问电：

　　正当反共派不顾大敌当前，大举进攻我党我军的时候，你在党的同意下毅然起义。捷讯传来，全军称庆。不幸反共分子递呈毒谋，致许多同志牺牲，你身负重伤。这是我党我军的损失，也是全国人民的损失。特电向殉国同志深致哀悼，并致深切的慰问。愿你善自珍摄，早复健康，为党的事业继续奋斗。

　　陈锐霆伤好后，即请求随陈毅去苏北，到华中局党校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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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6年10月，陈锐霆被任命为新四军司令部参谋处长兼炮兵司令员。

　　创业之初，陈锐霆手里什么也没有：没有战炮、没有炮弹、没有部队。他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

　　面对刚刚从步兵部队选上来的学员，陈锐霆告诉大家：没有枪没有炮，但我们有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随着战争的发展，他会将最新式的美式大炮送给我们。

　　1947年1月，鲁南战役胜利结束，陈锐霆一下就拥有了48门105美式榴弹炮、28辆坦克，成为建设华东特纵的基础。

　　1947年3月，陈锐霆被任命为华东野战军特种兵纵队司令员，并于1948年8月，在西柏坡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的亲切接见。9月中下旬，陈锐霆指挥10个炮兵团500余门火炮参加济南战役，开创了我军“利用强大炮火辅以爆破、夺取敌坚固设防和重兵据守的大城市”的先例，受到中共中央致电褒奖。

　　11月，我军发动了著名的淮海战役。陈锐霆带领的炮兵无论是在华东野战军编制内作战，还是配合中原野战军作战，都成为强大的战场杀伤力量，极大地震慑了敌人，对加速战役进程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渡江战役前夕，陈锐霆带领特纵与企图阻挠我军渡江的英国军舰展开激烈炮战。击伤“紫石英”号护卫驱逐舰、“伴侣”号护航驱逐舰，重创其旗舰“伦敦”号巡洋舰、“黑天鹅”号护卫驱逐舰，一扫中华民族百年耻辱，将列强在中国的炮舰彻底赶出了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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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国后，陈锐霆历任华东军区炮兵司令员、军委炮兵参谋长、副司令员、第五机械工业部副部长、军委炮兵顾问等职，将毕生精力奉献给了人民炮兵事业。在老将军的客厅里，悬挂着军委原副主席张震同志给他的百岁祝寿诗：“义旗飘扬豫皖边，并肩作战斗敌顽；驰骋华东雄威展，献身神炮青史传；忠贞革命身心健，淡泊卷舒养颐年……”这是对老将军传奇人生的最好写照。

　　老将军对自己要求极严。在他的客厅里，有他自己手书的两幅座右铭：“活到老，学到老，改造到老”；“中国共产党万年长青”。署名“党员陈锐霆”。老将军同军委一些领导同志有几十年的友谊，关系非同一般，但他常说：“我不能为一些小事干扰他们的工作。”为此，他曾作自律诗一首：“自寻乐趣，不着烦恼。找点事做，忙比闲好。坚持锻炼，动能抗老。对党无愧，检点怀抱。死后献尸，医学解剖。”

　　老将军淡泊名利。1992年，一位从台湾来的同学听说他的月工资只合100多美元，十分惊讶：“你生活得太清苦了，还不如当年在国民党军队当团长时挣的多。”老将军笑而对答：“你看我这住房、专车和工作人员都是公家配的。算下来，人民给我的待遇还是很高的……”老将军还通过这位老同学向台湾的朋友呼吁：“兄弟携手，为民族的复兴和统一大业奉献余生！”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老将军意犹未尽，挥毫泼墨：“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热爱和平，不辱使命！”强烈的忧患意识跃然纸上。是啊，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我们不应该忘记过去，也不能忘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