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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政府军为何迅速土崩瓦解 前总统任内埋下隐患

阿富汗政府军为何迅速土崩瓦解 前总统任内埋下隐患
2021年09月13日 17:19 军迷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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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川/文

  知远战略与防务研究所

  [知远导读]自2021年4月美国总统拜登定下9月11日撤军完毕的日期,塔利班发动全国性的战略大反攻,兵员编制为30余万的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在2010年5-8月间被塔利班歼灭,长期以来被视为塔利班死对头的原北方联盟军头也迅速溃散,乌兹别克族军阀杜斯塔姆和塔吉克族军阀努尔撤出边境,塔吉克族军阀伊梅尔汗投降,哈扎拉族军阀在上次国内大战时一早势微。曾经跟随被称为潘杰希尔雄狮的抗苏名将马苏德的阿富汗副总统萨利赫与马苏德之子退至潘杰希尔山谷集结反塔力量誓言对抗到底,塔利班近日发布声明已经攻占潘杰希尔省全境,但反塔阵线发推表示潘杰希尔山谷的战斗仍在继续。

  吊诡的是,阿富汗总统加尼和美国情报部门的评估都一度认为美军撤退后,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应该能够撑六个月乃至更久,然而还不到三个月就土崩瓦解,其从建立到崩溃的整体过程值得深究,绝非一句军队腐败能够解释。

  2002-2004过渡政府时期:政权换兵权——国家稳定的代价

  削藩不可避免

  有学者认为阿富汗政府迅速被武装推翻根本原因是2001年美军协同北方联盟推翻塔利班政权后,不应该解散军阀的军队。因为像杜斯塔姆这样的军阀虽然残暴,但是与塔利班是死敌,杜斯塔姆曾经一次就残杀塔利班战俘3000余人。与迅速溃散的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相比,旧军阀部队作战意志坚定,能够以民族主义来凝聚意识形态,又能散财重金养军,获得一帮忠心耿耿的下属,对阵异族时,部队颇有战斗力。

  然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历史有其自身的逻辑。9.11之后,美军开战一个月就能推翻塔利班政权,不可能预见多年后塔利班势不可挡地重新武力夺权,摆在他们面前的首要头痛问题变成了北方联盟的军阀们,已经为了争夺胜利果实相互开火了,逼得驻阿美军司令员四处调停。

  管还是不管呢,还是要管。美国在塔利班第一次统治期间就认为里海的石油资源丰富,要控制里海的石油管道走向,一个稳定阿富汗政权不可或缺,美国的石油公司曾积极与塔利班谈判石油管线问题。塔利班倒台后的美国驻阿大使哈利扎德与第一任阿富汗伊斯兰共和国总统卡尔扎伊一早相熟,俩人都曾在1996-1997年间向美国加州联合石油公司建议,修建从土库曼斯坦经阿富汗到巴基斯坦的石油管道。

  既然要管,怎么管?摆在美国人面前的只有理论上的两个选项,第一个就是重建一个中央集权的稳定的阿富汗。另外一个就是干脆打散,建立一个各族各自划地盘并予以法律化的联邦制国家,各族势力井水不犯河水。

  虽然前一个方案已经被证实很难,但是后一个听起来也不容易,更不符合政治正确。各自划分地盘建联邦,权力怎么分配?人口怎么移动?会不会发生印巴分治时的种族大屠杀。边界线怎么定?没有资源的州怎么生存?你想分治,有人还想统一呢,北方各派军阀可完全没有单独建政的政治基础,再说了,你美国人刚赶走塔利班,就肢解阿富汗,居心何在?一个稳定的中央集权的阿富汗至少谈判的效率还高一些,一个碎片化的阿富汗谈判对象都有好几个,怎么谈?

  统一成了唯一可行的政治考量,要统一就只能选择普什图族出身的政治精英担任过渡政府一把手,这是普什图族作为阿富汗人数最多数民族所决定的政治最大公约数。

  既然要多民族共和且以普什图人为尊,那就必须要削藩,兵力规模6-10万的北方联盟部队解散,兵力规模30余万的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开建,由北约联军指导建设一支新的军队,只可惜这支军队从一开始建立就处于深刻的先天不足之中,后期发育不良,终于未能形成一支正常的政府军。

  削藩并没有错,时间回到军阀混战的上世纪90年代,负有盛名的塔吉克武装领导人马苏德认为,任何一个民族都不能单独治国,必须形成一个妥协的联盟分权政府,但当时的各路军阀并不配合。

  2002年,决定阿富汗建国事宜的波恩进程后的过渡政府,选择用利益妥协,把最有权力,最有油水的省部级及以上干部的职位都交换出去给各族精英,让其放弃旧军队,由此避免了下一场军阀混战,从此武斗转入文斗的时代。北方联盟时期总统拉巴尼就曾表态,如今,前线不再是军事领域,而是政治领域。

  如果不削藩,军阀的战斗力真的靠得住吗?

  如果旧北方联盟的军队未被解散,能够抗得住塔利班卷土重来吗?

  乌兹别克军阀杜斯塔姆,名声在外,自称“杀人博士”,拥有屠杀塔利班的博士学位。但是这位“杀人博士”战绩并不佳,属于塔利班的手下败将,其在2001年阿富汗战争开始后,率先夺回北方重镇马扎里沙里夫,但若没有美军空中优势,他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一点。塔利班第一次武装夺权期间,两军多次交手,杜斯塔姆几次被塔利班赶出老巢马扎里沙里夫,流亡国外。因此,哪怕杜斯塔姆的私军实力尚在,大概率也不是塔利班的对手。

  号称“赫拉特之狮”的塔吉克族军阀伊斯梅尔·汗一早就曾是塔利班的阶下囚。1995年之前伊斯梅尔·汗在西部重镇赫拉特的统治就已经腐朽,1995年,塔利班在反复无常的杜斯塔姆的帮助下夺取了赫拉特,伊斯梅尔逃亡伊朗。1997年,他秘密潜回赫拉特,被当地的一名指挥官出卖而被塔利班在坎大哈关了三年。2000年3月,伊斯梅尔才成功越狱,再次流亡伊朗,直至美英对塔利班展开军事打击后才返回故乡。

  卡里姆·哈利利领导的哈扎拉族的武装力量一直比较有限,在上世纪90年代末期已经十分衰落,在削藩开始时只有3000兵力。

  普什图军阀希克马蒂亚尔90年代就扶不上路,早就成了光杆司令。

  事实上,只有马苏德领导的塔吉克武装派系在内政和战场上长期都有稳定的表现,在塔利班占领90%阿富汗国土时期,马苏德成为北方联盟抵抗塔利班的事实上的联军统帅。马苏德遇刺,法希姆掌兵后,成为2001年配合美军推翻塔利班的绝对主力,后一度成为阿富汗新政府的国防部长和副总统,于2014年病亡。曾担任巴尔赫省长的阿塔·穆罕默德·努尔以及与阿富汗伊斯兰共和国最后一任总统加尼分庭抗礼的首席执政官阿卜杜拉也属于这一系。

  如果塔吉克武装不解散,势必再将成为对抗塔利班的中间力量。当加尼的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全面瓦解,杜斯塔姆、努尔流亡,伊梅尔汗投降,法希姆早早病亡,只有塔吉克族的副总统,曾任情报机构负责人的萨利赫再度在潘杰希尔峡谷集结起最后的反塔力量。

  这样看来,削藩遭受最大战斗力损失的的确是塔吉克武装,但是即便是老马苏德复生又如何呢,在第一次军阀混战期间,其也只能被塔利班压缩一隅,苦苦支撑。因此,不解散旧日军阀就能抗击塔利班今日二次席卷阿富汗恐怕是说不通。

  2004-2009卡尔扎伊第一个任期:前有狼,后有虎——战斗力生成的困境

  卡尔扎伊担任了波恩进程后的阿富汗临时政府临时总统,又被当选为第一届新政府总统,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的建立也基本于同期进入正轨,但一开始就先天不足。

  低估了多民族军队混编化的建设难度

  1、印军案例

  多民族军队的建设向来是军队建设的难点,也是南亚各国的普遍问题,印军的情况就很典型。

  《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史》中,提及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时西线当面印军主力十五军十九师一一四旅时,就指出,其最大弱点在于内部民族、宗教构成复杂,具有两个国籍(印度、尼泊尔)、三种宗教(印度教、锡克教、伊斯兰教)、四个民族(印度斯坦族、锡克族、拉达克族、廓尔喀族)、五种语言(印地语、锡克语、拉达克语、廓尔喀语、英语),致使官兵平时彼此歧视,隔阂甚深,互不信任,各存戒心,战时各自为战,互不支持,在解放军面前几乎是不堪一击。

  混编制自然有其历史原因。印军的混杂编制做法始于1857—1858年印度反英大起义之后,为了降低印军士兵串联发动兵变的风险,英印殖民政府刻意安排每一个团队都由不同民族、种姓和语言的士兵组成,且相邻团队的兵源地相隔遥远。英国当然可以选择使其英印军队中的民族宗教构成单一化,以求提高军队内部团结和作战效能;但那样做就必然对其殖民统治秩序构成重大威胁。

  2、苏军案例

  苏联在历史上也组建过多民族混编军队,充满了各种教训。

  上世纪20年代,苏联红军曾在某些加盟共和国区域建设民族部队,即在少数民族地区建设以少数民族为官兵主体的部队,然而由于缺乏骨干,只能用俄罗斯官兵,这直接给民族部队中的俄罗斯族官兵带来巨大困扰。例如,在乌克兰的民族民兵师中,俄罗斯族官兵根本不愿意说“彼得留拉的语言”,讲乌克兰语蔑称为“鸟语”。反过来,乌克兰族官兵则要求“把一切都乌克兰化”,以至于两族关系十分紧张。

  上世纪30年代后期,苏共终于决定实施普遍兵役制,各族公民在入伍之后进入混编部队服役。然而语言仍然成为大问题。斯大林曾指出:“我们常常面临这样的问题,应征入伍的士兵,比如说,在乌兹别克、哈萨克、亚美尼亚、格鲁吉亚、阿塞拜疆,在这些地方入伍的新兵不会说俄语。

  有鉴于此,苏共又于1936年通过义务教育俄语强制学习的政策,红军逐渐将俄语变成指挥用语。然而,宝贵的时间已经浪费。

  在卫国战争爆发前的1940年5月,国防人民委员铁木辛哥元帅就征兵问题向苏联领导层报告,来自北高加索、外高加索和中亚的新兵“完全不懂俄语,也不会俄语口语,仅仅为了学会听懂俄语口令和讲话就浪费了大量时间,同时,在部队的作战训练和政治教育方面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从1938年到1941年,苏军政治机关和内务部发现部队里的民族矛盾不少,主要表现在憎恨、敌视少数民族,嘲笑他们的语言、衣着和某些特殊习俗。而数以万计来自各个加盟共和国的士兵由于远离故乡,身处完全陌生的文化环境,往往对士气和心理都造成消极影响。一边是少数民族士兵缺乏俄语教学,日常又没有民族文字的出版物,可另一边有些指挥人员认为这些少数民族士兵只是假装听不懂俄语,因此往往对其百般谩骂、侮辱甚至威胁。

  红军在战争爆发前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复杂的民族问题。在卫国战争期间,数十万俄语水平很差的少数民族士兵应征入伍,由于民族部队管理不善、战斗力不稳定,让苏联红军在卫国战争中付出了相当高昂的代价。

  此外比较典型的案例还有奥匈帝国的军队由8个民族组成,而军官团几乎全都是日耳曼人和匈牙利人,语言不通,关系紧张。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奥匈帝国军队,各部队之间的协调产生种种困难,并出现了向敌方大规模的叛逃行为,这与阿富汗政府军的崩溃何其相似。

  3、民族问题对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战斗力的影响

  阿富汗约有30个民族,其中普什图族约占42%,塔吉克族约占27%,哈扎拉族约占8%,乌兹别克族约占9%,土库曼族3%,俾路支族2%,官方语言就有普什图语和达利语、波斯语三种。其国家安全部队由多民族官兵混编而成,其中塔吉克族在2001年推翻塔利班的战争中居功至伟,占据了军警系统的半壁江山。

  由类似案例完全可以推断:

  第一,各民族混编的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中,上下级关系,友邻关系、支援关系,官兵关系,兵兵关系极不稳定,信任度差,且语言不同,指挥协同难度极大。可以想象在某一场战斗过程中,如果各协同作战的分队之间指挥员民族不同,就可能出现负责侧翼安全的分队突然撤离,负责运送弹药和给养的分队迟迟不到,负责攻坚营救的分队指挥不动等等各种战斗力自我消解的情况。

  第二,作战需要情报支持。与军队相比,阿富汗的情报机构——国家安全局内部也同样受到族群问题的困扰。阿富汗作家兼记者穆萨·汗·贾拉勒扎伊曾指出了国家安全局的情报预警失败:“阿富汗的大多数情报人员从来没有在学校、学院或大学进行过培训,而对他们的任命是在政治和族群基础上做出的。他们碰巧更像政治人物而不像秘密特工……国家安全局分为总统办公厅派和北方联盟派两派。”

  国家安全局并不归国防部或内政部管,但每一个层级与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保持密切联络。国家安全局被指控没有与内政部、国防部分享所有信息,没有给决策者提供可靠信息,也发生决策者没有认真对待情报,行动迟缓,或者不相信情报的情况。这种情报与行动部门的割裂,与族群关系矛盾也分不开关系。

  如果要像苏联红军中强行推行俄语那样在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中强行推行普什图语,这在塔吉克族军官和高层占一半的军队中决然行不通,若反过来推行达利语,这在普什图族为第一大民族的阿富汗更是天方夜谭。

  第三,在民族混编部队的状态下,官兵占比权重较高的塔吉克族人势必要分派到普什图族聚集区执行任务,这无疑更加得不到当地民族的支持,这进一步增加了以“赢得民心”为核心的反叛乱作战的困难。纳吉布拉政权时期,由乌兹别克人组成的第53步兵师派往霍斯特省驻扎,而当地居民全是普什图人,英勇善战且表现稳定的乌兹别克师在阵地上打得好好的,没想到担负侧翼掩护的一个普什图民兵师不打招呼就擅自撤离了,让“圣战者”轻松地包围了乌兹别克师并将其全歼。

  直至阿富汗国民军溃散,未能有明确证据表明,其已妥善解决军队的民族混编与战斗力之间的矛盾,相比塔利班武装以普什图人为主,其凝聚力从民族角度而言,高下立判。此外,有消息表明,塔利班武装在二十年的发展中已经成功了吸收了其他少数民族,显示其在意识形态和政治整合工作上卓有成效。

  当民族主义不再能够成为军魂所在,而在整个中上层争权夺利,贪污腐败的社会风气下,军队随波逐流,为统一和民主的阿富汗战斗的军魂根本不可能形成,在塔利班的大反攻下,绝大部分没有作战意志的阿富汗政府军望风而降,等到塔利班势如破竹夺占要地后,昔日最强的塔吉克军阀确实再也无法组织起一只如臂指使的私兵了。

  阿富汗国民军不知道如何形成战斗力,也不需要战斗力

  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主要由阿富汗国民军和阿富汗国家警察组成。2021财年的统计数据表示,阿富汗国民军的核定人数接近19万2千人,特种部队和空军另计。自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2015年接管全国防务责任以来,其主力兵团却从未成为作战主力,饱受腐败、族群矛盾和减员率高等问题的困扰。

  美国驻阿富汗指挥官就曾明言,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的大部分部队根本没有作战能力。除了内部族群矛盾之外,阿富汗国民军为何不能形成战斗力呢?

  因为阿富汗国民军虽然可以接受共同军事科目的基础训练,但是不知道训练怎样的反塔利班战术。美军和配合其作战的阿富汗特种部队精锐在打击塔利班时基本都是靠远距离火炮支持、空中近距离支援、空中机动、强大的空中情报和后勤的条件下来打仗,没有这些空中资源,阿富汗国民军事实上根本不知道如何来打击塔利班。技术决定战术,阿富汗国民军从装备和训练角度来看,没有空中力量、没有重武器,本质上只是另外一支升级版本的警察部队而已,只是多了一点迫击炮、火箭筒和运输车,武装警察部队如何与身经百战的塔利班对抗呢?

  2014年北约撤军后,与塔利班的作战主要都是由美军空中力量和阿富汗特种部队来实施。美军对阿富汗国民军不寄予作战支持的希望,其事实上可能也不需要作战能力。在有限的战斗中也损失惨重,无法振兴,实为弃子,自建军以来不断的扩编,可能完全就是为了军费分赃和职位分肥。

  当美军与塔利班的谈判开始进入实质性的阶段,大部分情况下交战双方可能是一种交易状态。既然上面军饷发不到位,阿富汗国民军不想打,也打不了,就给塔利班倒一点武器装备,分一些钱交点保护费,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了。别说阿富汗国民军,连外军与塔利班大部分时间都处在一种交易状态,我给你钱给你好处,你别打我,这一点美国和英国在阿富汗的安保公司都能证实。偶尔的激烈冲突,也是在谈判过程中,为了提高价码,展现实力,为谈而打的战斗。

  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中的另一支武装力量,隶属内政部的国家警察的2021年的财年核定人数为11万4千人。相比阿富汗国民军,国家警察的问题只多不少,无论在经费、训练和装备方面待遇更差了,虽然后期也当部队来用,但是实际能力更属于杂牌中的杂牌,不堪一战。

  卡尔扎伊的政治平衡术里没有国民军战斗力的位置

  2004-2009年,卡尔扎伊第一个总统任期内,虽然塔利班已经开始复活,但美军威势仍在,北约联军源源不断开进,塔利班还谈不上心腹大患。真正的肘腋之疾仍是塔吉克族的异族精英。塔吉克族武装作为北方联盟中最强的部族武装,在阿富汗政府重建初始,占据了国防部长、内政部长两大掌握兵权的核心强力部门以及国家安全局这一情报系统,军警特系统的官兵一大半都是塔吉克人。

  此外哪怕是东南部和南部的普什图聚集地,当地的军警头子听命的也不是卡尔扎伊,而是原北方联盟内的普什图大佬。

  正所谓祸乱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普什图的内部矛盾可能还好谈一些,但刀把子都握在异族潜在的政治对手手上,卡尔扎伊最担心的当然不是塔利班,而是塔吉克族的军头们。试想一下,国家安全局稍微放点松,让塔利班一个汽车炸弹冲入总统府,第二天塔吉克族的副总统就要接了总统大位。

  或者,第二次总统选举期间,动静大一点的话,塔吉克族的选举人直接宣布对方作弊,自己当选,军队、警察和情报部门纷纷承认,美国一看木已成舟,普什图族的竞选人喊什么都没用。事实上,第三次总统选举期间,普什图族的加尼与塔吉克族的阿卜杜拉都各自宣布当选,最终在美国国务卿调和下,加尼任总统,阿卜杜拉任首席执政官,两人达成分权协议,这相当于活生生的抢走了一半的总统权力,两人之所以能分庭抗礼背后可都是有枪杆子的,国防部长是普什图人,而内政部长是塔吉克人。在加尼与阿卜杜拉分权协议中,对于国防部长和内政部长的任命权依然是一人分一个。

  加尼能保住位置,也要多亏卡尔扎伊通过第一个总统任期,对异族军阀削藩成功的基础上,终于把国防部长和内政部长都换成了普什图人,虽然为了避免剧烈的反弹又曾把内政部长的位置让给塔吉克人,不过国民军系统内的普什图官兵占比也和塔吉克族官兵占比逐渐接近,至于内政部下辖的阿富汗警察系统本身就更加地方化,轮不到塔吉克族来完全把持。这就是卡尔扎伊的政治平衡术。阿富汗国民军能不能打仗或许是其次,关键是要支持普什图人的总统,这就意味着军队族群矛盾大在卡尔扎伊眼里很可能不是问题,甚至是优点,占据军队一半的塔吉克军官团不能独掌军队就行。同时,国家安全局局长经过三任塔吉克族局长,终于也在2010年换成了普什图人。

  2014 年 8 月阿富汗国民军的各民族人员比例 (单位:%)

  2014 年 8 月阿富汗国民警察的各民族人员比例 (单位:%)

  削弱了政治对手的权力,同样也要给予补偿。号称阿富汗国父的艾哈迈德·沙阿·杜兰尼国王200年前靠什么赢得各大民族和部落的拥戴呢?因为他能带着大家抢劫,并且舍得分钱,阿富汗民族联军冲过开伯尔的山口就是富庶的印度平原,其政府财政收入3/4以上来自劫掠印度所得。阿富汗在反对外来侵略时,能团结一心,在组团抢劫时,也能团结一心。

  这一次,阿富汗部族联盟的抢劫对象是谁呢?是美国和国际援助,这二十年的军费和援助,花了3万亿美元。

  这么大块蛋糕,阿富汗的各族权贵和军头们在抢,美国承包商也在抢,包括收保护费的塔利班都在抢,利益均沾,政治分肥,在这场饕餮盛宴里,大家尊卡尔扎伊为阿富汗的“王”。直到美国政府终于受不了了指责卡尔扎伊政府的腐败。

  前有狼,后有虎,卡尔扎伊选择了轻视塔利班这头狼,而去抑制塔吉克族这支虎,至于阿富汗国民军的战斗力恐怕只能由他去了,毕竟2015年,联军才全面移交防务,而卡尔扎伊的总统干到2014年就结束了。

  美前驻阿富汗大使迈克尔·麦金利也认为,阿富汗的国家政治领导层在如何最有效率地打击塔利班的问题上从未完全达成一致。在地区掌权人和中央政府之间,以及在普什图人和少数民族塔吉克人、哈扎拉人和乌兹别克人之间都存在着紧张关系。卡尔扎伊和加尼都是通过分赃制度,而不是通过促进形成共同的国家想象来处理各民族在政府中的代表性。

  2009-2014 卡尔扎伊的第二任期:精锐的诞生

  卡尔扎伊的第二个任期,塔利班已经再度站稳脚跟,谁能横刀立马,与之抗衡呢?

  腐败问题还是财政问题?

  正如托洛茨基所说“军队是社会的翻版,它会患上各种各样的疾病”。

  根据透明国际2020年的清廉指数排名,阿富汗在所有179个国家中排名第165位。有学者认为在塔利班面前,阿富汗政府军的溃散同样是由于腐败。阿富汗国际安全部队的腐败的确十分严重,美国负责阿富汗重建的特别监察长(SIGAR)表示,阿富汗军队的转型中充满了浪费、欺诈和资源管理不善,进一步削弱了阿富汗国防和安全部队的作战能力。浪费和欺诈的规模高达数十亿美元,腐败行为往往涉及阿富汗政府高级官员

  但腐败是一支军队溃散的根本原因吗?要论腐败,印军不遑多让。

  根据《印度时报》的一项调查显示,就行业部门而言,军事与国防、公共工程两个部门属于极端腐败的部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印度政府高级官员说:“在某些国家,腐败扭曲体制,在印度,腐败就是体制。”印度媒体曾秘密接触印度军队高层人士,列出了多达十五项滋生腐败的途径。其中包括:以虚假名目骗取土地、支持偏袒亲属参与军备采购、虚构或伪造作战任务或英勇奖励、剥削基层人员补助等。

  美国“战略之页”网站曾有分析文章指出,腐败问题导致印度陆军士气极其低落,士兵自杀率和攻击军官的事件不断增加。

  尽管印军如此腐败,可是军队仍然有能力执行其战略意图,四处用兵,牢牢占据南亚地区的主导权,并且不断在中印边境挑事。

  笔者认为,腐败确实会严重削弱军队战斗力,但并不定导致军队一战即溃,对于不同文化的军队,腐败通常会控制在某个阈值之内,如果战斗力为零,这样寄生于军队的利益群体就无法存在了。

  英国作家威尔斯-汉根在《谁继承尼赫鲁》一书中,发出感慨:婆罗门本是最高种姓,但今天的印度,还有一种超级种姓,一种享有特权、触目显眼、素质一致、纪律严格的权力集团……凌驾于所有种姓之上,这就是军官团。”

  因此,印度军官团虽然集体腐败,官官相护,但是财政资金必须要保证军队最基本的战斗力,如果军队彻底垮了,自己的基本盘也就没了,杀鸡取卵的事可以干,但是会有所节制,例如至少要让印度的老兵油子的收入能够养活一家人,否则就真的一打就崩了。

  这样的道理,应该也同样适用于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要看腐败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军队的财政,进而多大程度上影响战斗力的生成。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的战斗力如此之差,只能说明阿富汗国防部的财政已经差到可能只能简单维持基本的军队单兵生活保障,而在形成战斗力至关重要的武器装备、训练演习和基础设施等等方面基本投不出钱。

  那么,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近年每年50亿美元经费预算都去哪里了?

  国际社会用来向阿富汗安全部队和机构提供财政支持的资金有三个来源:北约阿富汗国民军信托基金、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管理的阿富汗法律和秩序信托基金(LOTFA)和美国阿富汗安全部队基金(ASFF)。

  但美国负责阿富汗重建的特别监察长在2012年5月曾提交的审计报告中指出,美国国务院、五角大楼以及美国国际开发署均不能有效掌握在阿富汗重建方面具体投入了多少资金,也没有建立有效的政府数据库来追踪重建资金的去向,所有的花费都没有明确的目标,也缺乏有效的承包和审计措施,更没有判断项目成功与否的任何标准,最终阿富汗到底拿到多少钱永远是个未知数。

  毋庸置疑,许多资金援助并没有直接通过阿富汗的中央政府来调配,许多项目和业务经费是从援助基金直接到了外国承包商手里,第一层截留的就是这批人。例如国防部和内政部系统的工程项目、重要基础设施安保和后勤保障基本都是外国承包商来做,阿富汗重建特别监察长曾宣称,美国国防部和阿富汗国防部在阿富汗国民军的军服采购上可能存在严重的浪费和腐败,他们居然花了9381万美元专门找了一家小公司买了一套“山寨”版丛林迷彩,而阿富汗的森林覆盖率还不到2.1%,如果以北美市场价购买同样数量的迷彩服,则只需要不到6400万美元。”此外,典型的案例还有600万美元从意大利空运来的9只配种山羊;6260万美元为阿富汗购买但完全没有派上用场的边境安检扫描仪;五亿美元购买的二十架飞不起来的意大利G-222运输机。

  还有一些经费直接到了本地供应商手里,包括后勤运输的利润直接流进了地方军阀甚至塔利班的手中。美国国会负责审核阿富汗重建工作的审计官约翰·布鲁莫特表示,阿富汗各个运输项目都存在向反叛武装提供“买路钱”的问题。

  理查德·鲍彻曾在小布什政府担任负责南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其表示,最好是把合同交给阿富汗人,这样只会被贪污20%。如果把项目交给美国国内的承包商,可能就会被贪污80%。

  非军事预算也是类似,可以与军事预算相互佐证,阿富汗的国际援助不完全到账,而且绝大部分不经中央政府的手。例如,阿财政部官员纳吉布拉·马纳里曾表示,2002年至2012年国际社会对阿富汗口头和书面承诺的非军事援助资金达970亿美元,但实际只有570亿美元到位,其中仅有100亿美元纳入阿富汗国家财政预算,其余资金都由各援助国和国际援助机构直接支配。

  这些都可以说明,阿富汗国防部对于军费支出很大程度上没有自主权,钱不经过自己的手,而且国际社会承诺的援助本身很多都不能及时到位。经手的那一部分钱再经过军队系统层层截留,到了基层应所剩无几,一个士兵拿到的军饷和物资保障如果低到一定程度,流失率自然超高了。然而,不计算经费贪墨和流失,就正常的军队财政预算而言,本身压力就是极大的。2012年阿富汗政府曾打算秋季之前,军警数量增至35.2万人。然而,主管北约组织培训阿富汗军警事宜的美军指挥官丹尼尔·博尔杰则表示,考虑到经费问题,阿富汗军警数量2014年后应减至23万人。

  一句话,军队腐败是事实,但腐败的大头是美国人,阿富汗国防部也是真缺钱。

  又忠诚,又能打仗的军阀是否存在?

  2009年,在伊拉克战场上取得反叛乱作战进展的彼得雷乌斯将军调任驻阿富汗美军司令,想再复制一把成功,同时奥巴马开始推行阿富汗—巴基斯坦战略,试图协调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合力挤压杜兰线两端的塔利班生存空间,铁壁合围予以剿灭。

  彼得雷乌斯深知阿富汗国民军不堪一战,于是提出“地方防卫计划”,表示将与不反美的阿富汗军阀合作,因为他们通晓当地风俗、地形,与塔利班开战有优势。其实质是绕过中央直接培训和扶持一帮地方实力派,配合美军作战。

  卡尔扎伊何其精明,这不是要分我的钱,还给我增加山头吗?削弱中央权威的事坚决不干!但是美军又岂会束手束脚呢?2010年美国国会公布的一项调查报告显示,阿富汗很多地区的军阀在美国的资助下势力迅速膨胀,影响力远远超过阿富汗警方甚至政府军的指挥官。25

  卡尔扎伊自建国以来就对军阀山头深恶痛绝,是削了又削,对待美军这一出也是无可奈何,但是像阿卜杜勒·拉兹克上校这样的地方警察实力派却同时得到从卡尔扎伊到美军方面的支持,他在阿富汗南部坎大哈省斯平布尔达克地区具有相当的影响力。这一切要归因于他掌握的武装力量,以及他对塔利班开展的强力清剿工作,使这里成为阿富汗南部最安全的地区。在打击塔利班、维持地方安定的同时,拉兹克利用其阿富汗边境警察部队上校的身份,走私毒品及其他禁运品、将关税中饱私囊……他还与阿富汗一系列的腐败案有关。最重要的是,这样一位能人,与卡尔扎伊同父异母的弟弟,担任坎大哈议长的艾哈迈德·瓦利·卡尔扎伊,搭上了线。

  2011年,拉兹克开始担任坎大哈的警察局长,这些地方实力派军阀部队,相比刻板且数量还不足的北约教官中规中矩教出来的阿富汗国民军,前者在于塔利班的拉锯和勾兑中能够站得住脚,发展壮大,这才是真正的战斗力。据说,拉兹克对坎大哈的塔利班实行连坐和酷刑。还有一名阿富汗官员称,拉兹克的手下拿的薪饷较高,作战也比绝大多数阿富汗士兵勇敢。

  卡尔扎伊总统对于这等军阀的支持是典型的双重标准。虽然是军阀,但是他是普什图人,忠心听话,战斗力强,能支起一支队伍,比孱弱的国民军好用多了。相比国民军,拉兹克这样的人更像卡尔扎伊可以信赖的嫡系。

  不过,2018年,拉兹克在一场高级会议后遭遇刺杀身亡,凶手卧底进入省长卫队,对坎大哈省情报局局长莫赫姆(Abdul Mohmin)以及省长韦萨(Zalmay Wesa)同时进行了刺杀,造成二死一伤,同时参会的北约驻阿富汗最高指挥官斯科特。米勒得以逃脱。

  拉兹克死亡后,坎大哈的安全局势也就急转而下,这就是卡尔扎伊默许的军阀最大的弱点,虽然听话,还能打仗,但是系统性能力不强,安保漏洞太大,容易被渗透刺杀,继承人一旦跟不上就控制不了当地局势,而那些不想被定点清除的军阀选择了两面吃,一面吃美军和政府,一面和塔利班暗通款曲。无论如何,一些军阀在卡尔扎伊第二任期内填补了阿富汗国民军力有不逮时的安全真空。只不过能干听指挥的军阀会被定点清除,能干两面讨好的军阀缺乏忠诚,谁赢就帮谁,谁给好处就帮谁。一个典型的例子是,2001年至2005年担任赫尔曼德省省长的谢尔·穆罕默德·阿洪扎达 (Sher Mohammad Akhundzada,以无情执行死刑而闻名,对塔利班俘虏向来都是就地处决。2005年,他因为贩毒在国际压力下被免去省长职务。阿洪扎达曾表示,在自己被开除后,他的3000名追随者改变了立场并加入了塔利班,“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对美国的信任”。卡尔扎伊总统十分懊悔,阿洪扎达离开政府直接导致赫尔曼德省落入塔利班之手。

  到了加尼总统时期,虽然他也是普什图人,但是家族长期在国外,没有国内长期经营的基础,缺乏普什图部落基本盘,无法培养地方实力派嫡系,转而把核心的改革集中于优化体制内的力量。同时,由于国际联军和美军的撤离以及援助的减少,新兴的地方军阀们没有战争财可以发了,面对加尼的上台,裙带和派系性的忠诚也不复存在,再也没有强力打击塔利班的理由,而那些与塔利班结下死仇的军阀头子在长期的拉锯中则都将面临定点清除的危险,在塔利班全国反攻的态势下,只具备有限区域实力的死硬军阀势力面对更大规模的塔利班优势兵力决战,其对抗道路也走到了尽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CIA资助并武装的民兵组织 “霍斯特保护部队”在2015年就约有4000名成员,其活动主要地点位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接壤的霍斯特省,在2021年8月份美军撤离和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崩溃的局面下,据悉在8月被塔利班全部歼灭。

  精锐的诞生

  国家安全部队和地方实力派都不可靠,领导人没有别的选择都会去建立一支管用的王牌部队。2007年,阿富汗国民军突击营部队成立,后升格为特种部队,归属特种部队司令部指挥,配属给各主力兵团使用。2009年,新一代阿富汗飞行员的培训开始,但迟迟未能成军。

  阿富汗特种部队接受的训练标准类似于美国陆军游骑兵和海军陆战队,是国民军中唯一战斗力强的军队,其训练模式和武器装备都是为了协同美军作战的,在具备美军空中力量支持的基础下,成为唯一的精兵。

  从这支部队的宣传片来看,其同样是由多民族混编而成,战斗力却很强,为什么阿富汗国民军其他部队战斗力强不起来呢?特种部队是如何克服建设困难呢?

  主要还是吃小灶喂出来的。

  一是从兵员素质来讲,特种队员们由突击队中的优秀军人选拔,培训周期更长,能够克服民族语言和英语问题,基本军事素养好,值得进一步培养;

  二是从训练与作战支持上讲,与其他部队只是接受数质量不足的西方常规部队教官培训不同,突击队由美国特种部队手把手交,名师出高徒,在协同作战中由美国空中力量全力支持,战斗经验越打越丰富,形成了优秀的军人团体,其集体责任感,荣誉感要优于其他部队,克服了族群矛盾;

  三是作为唯一能打仗的部队,预计在财政上能够得到全面和优先保障。在指挥链上,特种部队司令部应是直属国防部长,越过了军团层级。在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整体经费被腐败吞噬,真正军费捉襟见肘的条件下,由于特种部队体量不大,只有2-3万人,得到了有效保障,甚至可以说是集国防部私房钱喂出来的宝贝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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