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社5月5日提供的照片显示火力打击训练现场。据朝中社5日报道，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4日指导了当天在朝鲜半岛东部海域进行的前沿及东部前线防御部队火力打击训练。新华社 图

　　继2017年11月发射洲际导弹“火星-15”之后，时隔一年5个月，朝鲜于5月4日再次发射弹道导弹，引发全球关注。四天之后，朝鲜在5月10日又发射了了两枚近程导弹。4月17日朝鲜试射“新型战术制导武器”后，美国方面表示在美朝河内峰会失败后，朝鲜这一举动在意料之中，该测试也“并没有那么令人担忧”。

　　还不到一个月，朝鲜的武器测试似有逐步升级加剧之势，局势本已缓和的朝鲜半岛上空又笼上了一层阴霾。美朝无核化谈判陷入僵局之后，朝鲜连续试射导弹显然有向美方施压以期推动谈判的用意。但问题是，朝鲜此举是否能将美国拉回谈判桌旁？还是会让本已缓和的美朝关系再度恶化，让自2018年以来已逐渐平静的半岛局势倒退回2017年那种剑拔弩张、阴云密布的状态？美朝之间的僵局是否还有别的破解方式？

　　美国的两难境地

　　从目前公布的资料来看，朝鲜这段时间先后发射的两款导弹有可能属于同一款，区别是第一次是从轮式导弹发射车上发射，第二次是履带式导弹发射车上发射。这说明其具有相当的机动性，可适应的作战环境更广，可服务于更多的使用场景，扩展了这款导弹的部署范围。这款导弹也可能拥有一定的飞行机动能力，意味着它穿透美韩双方的导弹防御网的能力更强，也许会给萨德、爱国者等导弹防御系统带来更大挑战。

　　朝方之前只是对洲际导弹做出过明确的暂停飞行试验的承诺，但并没有对不进行短程、中程导弹的飞行试验有任何明确的承诺，所以朝鲜有很大的继续升级其军事挑衅行为的空间：从试射短程导弹，到试射中程、乃至射程更远的导弹；其在技术方面也可以一步步地提升，通过推广使用固体燃料，进一步增强各型导弹的机动性、灵活度、和躲避打击能力。

　　朝鲜近日连续试射导弹之举是用军事行动来传递外交信号和表达政治目标：希望美国能认清形势，朝鲜完全可以在谈判冻结的期间内，进一步实质性地提高其战略军事能力，因此时间并不在美方这边。朝方的目的是迫使美国尽早以更务实和灵活的态度回到谈判桌上，接受朝方之前在河内所提出的折衷性的妥协方案。

　　朝鲜的这种单方面升级局势的举措，确实可以给美方施加相当大的压力，把美国置于一个两难的困境中。如果美方不回应朝鲜不断升级的军事挑衅，就显得美方示弱，有损颜面；美国若以同等或者更强的力度进行军事回应的话，又很有可能擦枪走火，引发真正热战。这种军事冲突一旦开始，很难对其进一步发展进行有效管控，有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双方都无法控制的大规模交战、甚至是核战争。美国不愿承受如此大的风险，美国的盟国更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因此朝方可以通过这种高风险的边缘战略在一定程度上获得对美外交谈判的压力。如果美方仍然没有新的谈判姿态或更灵活的外交立场的话，朝鲜很可能将继续逐步提升军事挑衅的层级和烈度。

　　朝美存在迎头相撞的风险

　　从另一个角度看，朝鲜近日连续射弹与其国内局势可能有密切联系。朝美河内峰会无果而终，朝方没有实现解除部分经济制裁的目标，金正恩访俄似乎也没有得到来自俄方在放松执行经济制裁和提供经济支持方面的关键性和实质性的承诺。

　　尽管俄罗斯总统普京同意提供一些人道主义援助，但是在更关键的放松经济制裁的执行方面，也只表示愿意考虑一些新的办法，希望能在不违反联合国安理会决议的情况下，使在俄的朝鲜劳工能够继续工作。这对缓解朝鲜目前所面临的经济压力恐怕只有有限作用。

　　朝鲜与美国之间已经没有实质性的高层和工作层面的接触，双方的谈判已经处于事实上暂停的状态。尽管美国总统特朗普在5月7日与韩国总统文在寅通话时曾表示，韩国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对朝提供粮食援助非常切合时宜，将成为一项积极措施。但这不能反映美方对最新事态发展的看法和回应。美国同意相关国家和机构对朝鲜进行人道主义援助是美国一段时间以来已经在执行的政策。越南河内峰会前后，美方在对朝人道主义援助态度上就已经松动了，同意放松外界对朝鲜人道主义援助的限制。

　　这个决定一方面是出于回应韩方在这方面的积极诉求，另外也是为了当时美朝之间的外交谈判创造更好的政治环境，这个政策到今天都没有发生改变。但美方在河内峰会结束后在经济制裁方面的立场是比较坚定的。韩方一直希望说服美方能逐渐小规模地放松一些经济制裁，比如允许南北方之间恢复一些经济合作和交流项目。但这些提议都没有得到美国的支持，更不用说放松联合国的多边经济制裁了。

　　这种情况下，随着联合国的多边经济制裁和美国等国的单边经济制裁持续进行，朝鲜国内一些重要的战略资源储备有可能面临逐渐耗尽的危险。随着时间流逝，朝鲜有可能面临越来越严峻的经济困难，一旦出现经济领域的危机，就有可能造成社会、甚至政治动荡。美方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朝鲜在越来越强的经济压力下，早晚会因为面临国内不稳定的威胁，而在弃核谈判中变得更愿意妥协。但目前看，这种结果恐怕不会如美方所期望的那样出现。

　　按照朝鲜的传统战略来看，若其国内出现重大的经济危机，则其更有可能采取的政策就是重新回到高风险的边缘战略，以单方面提升地区军事紧张局势的方式来给美方施加压力。如上文所述，朝鲜事实上正在以这种方式来给美方施加压力，通过不断进行新的导弹试射，来不断提高自己的导弹技术能力，从而给美国更大的心理压力，让美国无法有耐心继续等待下去。这相当于设了一个定时炸弹，双方都必须尽快找到一种彼此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不然后果可能是双方都无法预测和接受的。这就是我们经常见到的“懦夫游戏”（Chicken Game），时间点已经设好了，在这之前双方必须妥协。而目前美方还不能接受自己无法迫使朝鲜彻底弃核的现实。于是，随着时间的发展，朝美之间面临着越来越多迎头相撞的风险。

　　如何解局？

　　目前最现实的方案，是双方尽早确定一个更务实的谈判目标：比如，朝鲜同意对其核和导弹项目进行一个全面的、完整的冻结，包括冻结重要的核材料和导弹的生产活动，不再提升自己核武库和导弹的数量和质量。相比而言，朝方之前在河内提出的是一个部分冻结的方案，只冻结朝鲜部分核材料的生产能力，这对美方是不够的。因此，朝方可以考虑向前一步，同意对核和导弹项目进行全面的、完整的冻结。

　　这种情况下，美方可以考虑部分放松对朝鲜的经济制裁，而且是以一种可控和可逆转的方式进行放松。就像之前的伊核协议那样，在执行方案中设计一些预防性的条款。如果朝鲜违背了全面冻结协议的话，之前已经放松或者中止的经济制裁措施会自动恢复。这种近期方案对于双方来说都更加平衡和现实，而且应该处于双方都可以严肃考虑和接受的范围内。

　　美国之前的一个重要的担心是，经济制裁部分放松之后，朝方获得的资金会被用于继续发展核武器和导弹。如果朝鲜对其核导能力进行了全面彻底冻结的话，可以帮助降低美方的担心，从而比较平衡地照顾到双方的利益关切。

　　希望朝美双方能够以务实的态度来实现这个目标，如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朝鲜4日试射导弹后所说的，“珍惜来之不易的对话缓和局面，相向而行，共同为推动半岛无核化和半岛问题的政治解决做出积极努力。”共同防止半岛局势进入一个具有更大不确定性和更大风险的阶段。

　　（赵通，清华-卡内基全球政策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