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19年6月11日，摩尔多瓦基希讷乌，摩尔多瓦民众在政府大楼外举行集会。 视觉中国 图

　　摩尔多瓦宪法法院6月9日决定将总统职责移交给总理、摩尔多瓦民主党第一副主席帕维尔·菲利普，以便解散议会并安排提前选举。当天晚些时候，菲利普签署解散议会的命令，并宣布于9月6日提前举行大选。此举立即引发国内另外两大政党——社会主义者党（亲俄）和ACUM竞选联盟（亲欧，以下简称ACUM）的强烈抗议，进而酿成了近年来摩尔多瓦最严重的政治危机。

　　欧洲与俄罗斯之间的“灰色地带”

　　与邻国乌克兰不同，摩尔多瓦近十年来并未出现大的政治动荡。今年2月议会选举结束后，社会主义者党和ACUM分别拿下议会101席中的35席和26席，但均未过半数，因此主要党派之间一直在酝酿各项谈判，试图组建联合政府。6月8日，社会主义者党和ACUM突然宣布将共同组阁，这立即引发了此前执政的民主党的不满并招来宪法法院的上述决定。随后两党支持者走上街头，抗议民主党控制下的宪法法院宣布组阁不合法的决定。

　　《外交政策》杂志的分析文章坦言，摩尔多瓦发生的事证明，在东欧不是所有的街头抗议示威最后都会变成对“俄罗斯帝国”的反抗。事实上，首都基希纳乌的抗议由亲欧派和亲俄派这两群截然不同的人推动，他们都希望立即终结寡头政治和猖獗的腐败现象。

　　2月份的选举中，摩尔多瓦总统伊戈尔·多东领导的社会主义者党、ACUM和民主党得票相差不多（31%、27%、24%），但自称亲欧的民主党被商业寡头普拉霍尼克把持，他与商业大亨、乌克兰前总统波罗申科保持了密切的私人和业务关系。基希纳乌战略研究所所长库尔明斯基对欧洲媒体称，普拉霍尼克操控的民主党已经将摩尔多瓦变为了欧洲与俄罗斯之间的“灰色地带”。

　　普拉霍尼克还对摩尔多瓦的司法系统有很高控制力。上周日，其控制下的宪法法院裁定社会主义者党和ACUM组阁无效，并要求总统多东下台，还宣布将于9月提前进行选举。

　　社会主义者党和ACUM与普拉霍尼克影响下的民主党一直龃龉不断。而让此次政治危机带上大国博弈和地缘政治色彩的，则是一个有关摩尔多瓦“联邦化”的传言。

　　就在6月9日摩尔多瓦宪法法院宣布组阁不合法时，普拉霍尼克控制下的一家媒体爆料称，总统多东在与ACUM商谈组建执政联盟之前，曾带着一份由莫斯科授意的计划询问民主党是否有结盟意向。根据该计划，摩尔多瓦政府将进一步承认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的特殊地位。批评者认为这将使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的自主性增强，甚至危及中央政府的权威。

　　第二个乌克兰？

　　对摩尔多瓦进行所谓“联邦化”的说法，让外界联想起其近邻乌克兰自2014年以来由于克里米亚问题和东西对立而形成的分裂和动荡局面。

　　不少西方地缘政治学者戏称，被夹在罗马尼亚和乌克兰之间的摩尔多瓦是一个“三明治国家”。更加微妙的是，在该国东部地区，还有一个“三明治中的三明治”——被夹在摩尔多瓦和乌克兰之间的“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

　　摩尔多瓦政府的统治在这里没有任何痕迹，而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俄罗斯，却在此驻扎有上千名军事人员。当地使用俄语，并拥有自己的货币——德涅斯特河沿岸卢布。该地的五十万居民中，大部分都有俄罗斯血统。

　　在1992年的摩尔多瓦内战时期，摩军曾欲占领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遭遇激烈抵抗。后在俄罗斯军队的协防以及俄时任总统叶利钦的调停下，摩尔多瓦政府与德涅斯特河沿岸当局实现了停火，俄军也在当地留了下来。

　　2006年，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曾自行举行公投，结果显示，参加投票（投票率超过70%）的人中超过九成支持从摩尔多瓦独立或加入俄罗斯。不过，顾及与西方关系的俄罗斯并没有支持该提议。

　　“到了2014年，乌克兰危机让摩尔多瓦当局‘吓了一跳’。”来自德涅斯特河沿岸首府蒂拉斯波尔的政治学教授阿纳托利·迪兰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虽说摩尔多瓦的民意不像乌克兰那样反俄，但摩政府也开始更多地思考主权问题。”

　　不仅如此，原本作为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重要贸易对象的乌克兰也开始重新审视双方关系。

　　“（乌克兰危机后）基辅完全改变了对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的态度，两地间的边境管控变得十分严格，原本频繁的贸易往来几乎中断。乌克兰还出台了规定，禁止达到服兵役年龄的俄罗斯公民入境，而德涅斯特河沿岸的不少居民都拥有俄罗斯国籍。”迪兰表示。

　　在此背景下，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只能继续在经贸和能源领域依赖俄罗斯。据自由欧洲电台报道，2017年摩尔多瓦的能源消费中有98%来自进口，其中绝大部分来自俄罗斯。

　　这种情形让欧盟十分害怕。2014年的克里米亚事件后，当时即将上任欧盟委员会主席的容克曾警告称，欧洲必须采取必要行动，避免摩尔多瓦成为“俄罗斯侵略的下一个受害者”。

　　“不过，摩尔多瓦的情形与乌克兰有所不同。德涅斯特河沿岸的亲俄情绪浓重，摩尔多瓦也不像乌克兰那样害怕莫斯科。关于‘联邦化’计划的传言在民众中并没有多少市场，而且大家明白这主要是一种选战手段。”迪兰说。

　　干预？克宫无心，美国无力

　　克里姆林宫也矢口否认主导推动了所谓“联邦化”计划，并称该计划实际上是“爆料”的民主党自己提出来的。事实上，近年来俄罗斯在德涅斯特河沿岸问题上一向持较谨慎的态度。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区曾有部分亲俄派主动提出并入俄罗斯，2006年的公投结果也显示该地区绝大部分居民都支持独立或加入俄罗斯，但俄政府拒绝了该提议。

　　法国《费加罗报》6月11日分析认为，俄罗斯重视摩尔多瓦的政治稳定和法治。在此事（摩尔多瓦局势）上发挥建设性作用，将有助于改善俄罗斯在这个地区的国家形象。

　　从目前来看，并没有俄罗斯对摩尔多瓦政局进行干预的迹象。对于“亲俄派”社会主义者党与“亲欧派”的ACUM8日的联合决定，莫斯科与布鲁塞尔这次罕见地一致表示欢迎。

　　“欧盟的利益在于，即便近期摩尔多瓦没有加入欧盟的可能，但推动摩尔多瓦的亲欧派掌权有助于实现其东部边境的稳定。”罗马尼亚国家政治与行政研究大学教授莉莉安娜·波佩斯库对澎湃新闻表示，“因此联系国协定签署之后，欧盟对摩尔多瓦内政的关注度显著提高，对亲欧的ACUM大力支持，此前还多次批评过在寡头普拉霍尼克影响下陷入腐败的摩尔多瓦政治系统。”

　　俄欧均对反对民主党的执政联盟表示支持，这也使得域外大国借机干预的可能性减小。

　　美国在过去对向执政联盟发难的民主党曾持比较暧昧的立场。美国《外交政策》2016年曾刊文评论称，因为对摩尔多瓦腐败的寡头政治态度暧昧，美国正在“失去”摩尔多瓦。

　　2016年，就在普拉霍尼克将其民主党内的盟友帕维尔·菲利普推上总理宝座之时，美国曾派国务院高官维克多莉娅·努兰德来到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并向惴惴不安的罗、摩两国官员承诺，美国支持普拉霍尼克控制的民主党政府。

　　《外交政策》回顾这段插曲时称，美国的“站队”让不少摩尔多瓦人感到失望，即便是那些一心“西化”的人，也难以理解美国对寡头政治的暧昧表态。文章称，长期以来地缘政治和美俄角力就不是民主党和其“亲欧”、“亲俄”反对派斗争的主要议题。摩尔多瓦人最关心的是如何消除国内的寡头政治和腐败，而不是在俄欧之间选边站队。

　　美国国务院周日发布声明称，美方承认摩尔多瓦2月选举结果的合法性。声明指出，2月举行的摩尔多瓦议会选举具有竞争性，表达了摩尔多瓦人民的意志，“美国呼吁摩尔多瓦各方保持克制，通过政治对话磋商国家发展道路。”

　　“美国之前‘站错了队’，因此在俄欧现在已经形成某种程度上的默契的情况下，美国即便有干预的动机，但也不可能找到实际的抓手。”波佩斯库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