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的意志”辉映无悔人生

　　晓星生前照片。

　　晓星（后排右二戴眼镜者）在战争年代与新四军的同志们在一起。

　　“钢铁的部队，钢铁的英雄，钢铁的意志，钢铁的心……四战四平街，威名天下扬。我们越打越硬，越战越强，跟着英明的毛主席，嘿！勇猛地向前进……”这是1948年我父亲晓星为四野“一纵”创作的《钢铁部队进行曲》（刘炽谱曲）。这首歌唱出了“一纵”战士勇猛善战、所向披靡的豪情壮志。这支英雄的部队，无论是在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建设时期，高唱这支战歌，转战南北，屡建奇功。经中央军委批准，这首歌已成为某集团军军歌。

　　然而，这首传唱了近60年的歌，我一直到去年父亲病重时才学会。我为没能在父亲清醒时唱给他听，感到无以言表的愧疚和遗憾。我试图用这首歌去掂量父亲作品的分量，去寻找鼓舞父亲一生的精神动力，去探索这颗词坛“晓星”的心路历程。

　　父亲祖籍宁波，原名孙德培，1923年12月10日生于上海。他幼年丧母，13岁中断学业当上童工。在地下党的帮助下，他18岁投身革命，19岁参加苏中军区新四军，进入抗大九分校，随即把名字改为“晓星”。父亲之所以改名，是因为他把自己比作一颗拂晓的星辰，在黎明前呼应着解放劳苦大众的太阳毛主席和共产党。

　　1943年2月，为粉碎日寇对苏中军区的扫荡，父亲随抗大九分校奉命南渡长江，进入苏浙皖边区新四军六师驻地。蒋介石得知苏北新四军南下，调集了5个师的兵力围剿溧水、溧阳地区，妄图制造第二个“皖南事变”。父亲所在三队的任务是镇守铜山。是夜，敌人在迫击炮、轻重机枪的密集火力掩护下，以15个团的兵力黑压压地扑向铜山阵地。尽管敌我力量对比悬殊，敌人还是遭到新四军战士的迎头痛击。经过1夜1天的鏖战，战士们已弹尽粮绝，腹背受敌。全体官兵宁可战死，也不愿当俘虏，指挥员决定进行最后的突围。突围时，父亲被敌人的枪弹击中，步枪被打成两截，人匍匐在血泊之中，因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敌人以为他已战死，从他身边嚎叫着跑过。直到深夜，前来增援的主力部队发现并唤醒了他，问清部队番号，把他送进了野战医院。当医生剪开他浸透血污的军装时，发现他身中4枪，7处伤口流血。

　　所在部队以为他牺牲了，把他写入阵亡烈士名单，整理了他的遗物，并为铜山战斗牺牲的烈士召开了追悼大会。沈亚威同志为纪念此次战役牺牲的烈士，创作了悼歌《英雄们还活着哩！》。然而，三个月后他伤愈归队，战友们见到“死而复生”的父亲激动不已。那一年，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坚强勇敢的性格，铸就了他坚韧的毅力和果敢作风。父亲晚年多病，时常住院。每当家人对治疗方案举棋难定之时，他都勇于面对风险，配合医生积极治疗。说来也奇，他多次在医生不祥的预言后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医生对他反复出现峰回路转、起死回生的奇迹，也感到十分惊讶。为了给父亲鼓劲儿，母亲经常同他一起唱《钢铁部队进行曲》。

　　在父亲病情危重的最后时刻，医生告知我们家人他最多活不过10天。我们在昏迷不醒的父亲耳边唱《钢铁部队进行曲》。虽然他一动不动，但直觉告诉我——他听得见！好几次我唱这支歌时他情绪躁动，有时眼角还流出泪水。在昏迷的第18天，父亲睁开了眼睛。这是那些日子里最令人振奋的消息，尤其令医生感到震惊！然而，一个多月后，天气转冷，室内气温很低，他出现了肺部感染，继而心肾功能衰竭，2006年11月5日傍晚，父亲永远闭上了那双睿智的眼睛。

　　我们是他生活中最亲近的人，却从没听他提及自己的功劳和成就。我对父亲的全面了解，是通过协助音乐家协会撰写他的生平时获得的。

　　1946年春，四平保卫战开始，父亲被调到总政《自卫报》当战地记者，后调入东北鲁艺实验工作团，赴北满某地参加土改斗争。1948年初，他又调到音乐工作团，参加了由吕骥带队的创作小组，到东北野战军“一纵”深入生活，开始了歌曲创作生涯。

　　当时部队在四平为攻打锦州、长春、沈阳进行紧张的作战准备。经过四进四出激烈争夺战的四平断壁残垣，满目疮痍，“一纵”的司令部就驻扎在此。纵队领导向他们介绍了部队情况，陪同他们观看了炮兵攻坚、步兵爆破、突围、孤胆作战等演习，参加了战士的诉苦会。这一切，激发起他强烈的情感热流和创作冲动。随即，他奋笔写下给“一纵”的献歌《钢铁部队进行曲》的歌词。有文章形象地记载了他创作《钢铁部队进行曲》的一幕——“晓星借着月光席地而坐，在“膝盖办公桌”上写下了《钢铁部队进行曲》……”

　　此外，在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以及全国解放后，他也与吕骥等老一辈音乐家和其他年轻作曲家一起，创作出了《解放全中国》、《我们是人民子弟兵》、《剿匪胜利之歌》、《打击侵略者》、《给我一支枪》、《毛泽东颂歌》、《像王杰一样成长》、《歌唱科学的春天》等一大批歌曲作品。

　　父亲一生酷爱读书，曾记下了1万多张卡片、30余本读书札记。在后来的岁月里，他陆续编写了《河曲民歌调查研究专集》和《鄂尔多斯民间歌曲选》等专著，出版的《清浅居歌吟》、《中国诗歌发展纪略——清浅居文集》、《晓星词曲论集》等约100万字的著作收录了大部分他创作的专业论文、文艺评论、专题调研、歌词、古典诗词等。

　　他一生淡泊名利，甘为人梯。在任《歌曲》编辑部副主编和《词刊》编辑部主编期间，他为别人修改发表了数不清的稿件，但从不揽功。离休后，他一直兼任《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全国编委、特约编审和《中国歌谣集成》特约编审，先后审看了2000多万字的稿件，且每次都认真写下意见和建议。

　　2006年8月27日，父亲在医院接受了家乡宁波大学沈浩杰教授的专访。当时他身体虚弱，但思路敏捷，言语清晰，半躺在病床上完成了一个多小时的访谈。采访结束时，他用浑厚的男中音，又一次字正腔圆地唱出了《钢铁部队进行曲》。父亲去世时，我们收到了某集团军政治部的唁电。电文说：“晓星同志1948年为我部所写军歌《钢铁部队进行曲》，至今为部队官兵广为传唱，成为激励我们加强部队建设，不断提高打赢能力的精神动力。我们将永远怀念他！”

　　（本文照片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