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中英

　　今天的欧洲联盟处在一个重要关头。对欧洲来说，当今的主要挑战是：一个扩大的欧洲如何进一步一体化。只有这样，欧洲才仍然成其为欧洲。

　　欧洲扩大是不可避免的，但一个扩大的欧洲却可能具有两种命运，两个前途。一种命 运是欧洲更像是欧洲，扩大的欧洲使欧洲更加名实相符(过去的欧洲联盟只是主要西欧国家的共同体)，欧洲观念的范围扩大，欧洲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杰出的地区主义“工程”——一个不同于现存人类政治共同体的新型政治共同体。但是，扩大后的欧洲也可能有另一种命运，欧洲更不像是欧洲：欧洲内部形成多种一体化速度，存在着核心欧洲与其它欧洲的差别；东西欧洲的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大的差别，而欧洲联盟帮助后进国家的负担更重；“新欧洲”与“旧欧洲”之间在价值上存在歧见(如同在伊拉克战争中反映的那样)。

　　显然，除了进一步一体化，欧洲精英和欧洲公民(分别处在三个层次上：地区、国家、地方)几乎没有更好的选择。综观欧洲当前的态势，联系这次欧洲大陆思想界的讨论，我觉得，欧洲可能将在以下两个关键方面选择进一步一体化的战略。

　　一是加强共同的欧洲观念、欧洲价值，形成真正的“欧洲认同”。这是欧洲进一步一体化的最重要目标。欧洲观念非今日才提出来的欧洲目标。欧洲联合的本来目标就是实现欧洲的整合、统一。今天的任务只是让这个观念进一步深入人心、把握人心。在这方面，可以预期的是，“核心欧洲”将带头进一步一体化。

　　二是实现欧洲政治一体化。按照欧洲地区主义理论的设计，政治一体化是欧洲一体化的最高目标。欧洲一体化已走在政治一体化的不归路上。理论上，欧洲已经实现了经济一体化。那些没有加入欧元的成员国，几乎没有一个排除未来加入欧元的可能，放弃他们的本国货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其实，当前的欧洲制宪运动，探索“后北约”时代的欧洲安全、加强欧洲范围的民主、进一步理顺欧洲联盟、民族国家、地方三个层次的关系等实际上都是在做这件事。

　　“欧洲”概念的意义在于其“差异性”基础上的统一。欧洲本身是多边合作的民主化产物。这是欧洲联盟对世界政治的主要意义。对那些地区主义的怀疑论者来说，“差异性”是他们手中最好的武器。在他们看来，差异性如此之大(物质与观念、利益与价值)，怎么也不可能组成共同体。但恰恰是，欧洲做到了这点，依靠民主原则，依靠传统与遗产，依靠超越民族主义的政治意愿，依靠相互依存的经济、社会，一个兵戎冲突几百年的欧洲成了当今的世界之地区(THE WORLD REGION)。这里我想到，东亚地区的差异性比欧洲更大，如果我们按照“尊重差异性”的欧洲精神思维与行动，东亚地区合作的将是有前途的。

　　全球政治、经济的一个趋势仍然是地区化，未来的世界将是一个地区化的世界。在全球化的情况下，地区是一个合适、合理的单元。欧洲人的世界观中，地区层次非常关键越，国际关系中的地区之间关系(如欧洲与东亚之间的关系)、地区对国家的关系(欧美关系是地区对国家的关系)是十分重要的。

　　世界的地区化将是影响未来世界秩序的主要因素，这是全球趋势的一个好消息。但是，对迷信军事力量、漠视国际道义的美国来说，这却不是一个好消息。如果地区化分别在欧洲与东亚进展的话，美国又不改变其强权对外政策，这个超级大国的大西洋关系与太平洋关系今后将进一步充满麻烦。如上所述，无论多么艰难曲折，欧洲进一步的一体化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今天连一向消极被动的英国的欧洲政策也开始趋于积极。伊拉克战争后的布莱尔政府进行了改组，设立了一个内阁部长级的欧洲事务大臣(英国实际上就有了两位外交部长，一位是现任的外交大臣，另一位就是与外交大臣平起平坐的欧洲事务大臣)。对于英国来说，由于英镑没有变成欧元，这个国家事实上在欧洲经济中越来越处于边缘地位。英国执政精英当然知道此种长期国家风险。东亚如果再搞成一个“地区”，美国新保守主义者确实将左右难受。所以，美国越是推行单边主义，世界其它地方的多边主义(注意不是多极主义)将越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