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巴黎记者郑若麟

　　新闻提示

　　北约布拉格峰会曲终人散，热闹的东扩也不再为评论家们关注，本报驻巴黎记者提出自己的看法，东扩是否还有军事意义，建立快速反恐部队是否有现实需要？北约的生命究竟 还有多久？

　　东扩：还有没有任何军事意义？

　　北约东扩，一口气接纳七个前东欧国家入盟，成为一个26国超级军事联盟组织。乍一看，还真吓人。西方的“版图”急剧扩大，难怪美国人兴奋得直搓手，似乎整个欧洲都已经成为“美国的后院”。然而政治现实却染出了另外一番不那么鲜明的色彩。

　　本来，北约的存在意义，在于苏联和华约。苏联解体后，特别是“9·11”以后，俄罗斯的亲西方政策首次为美国所接受和认可，普京总统成为布什口中“我的最亲密的朋友”。那么北约继续东扩到俄罗斯的家门口有何意义呢？

　　应该指出的是，1993年北约的东扩，与今天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当时美国对俄罗斯并不那么放心，接纳波兰、捷克和匈牙利加入北约，不无军事上牵制俄罗斯的意图在内。然而“9·11”之后，特别是北约与俄罗斯成立了20国理事会、双方有了定期磋商机制后，北约的东扩已经与北约军事组织的初衷没有太大关系了。事实上，无论是美国、欧盟还是俄罗斯，北约的军事意义已经不再使它们之间彼此对立。俄罗斯默许美国军事力量介入中亚，几乎深入到了俄罗斯腹地，还会担心北约从东面兵临墙下吗？

　　俄罗斯需要的是不与西方的对抗，甚至都不需要与西方的竞争。俄罗斯需要的是与西方的全面合作，以重塑大国形象，重树大国地位。与西方建立战略关系的重要性，已经远远超过北约东扩的重要性。因此俄罗斯尽管口头上不欢迎北约东扩，但事实上也无所谓。对于昔日的两大敌人来说，他们有比北约东扩更多、更重要的话题要谈。

　　所以，东扩是事实，但由于北约自身性质的演变和俄罗斯与西方、特别是与北约关系的接近，使北约东扩在军事上的实际意义，包括现实和历史的影响，远远低于北约政治家们所欢呼的那样。

　　当然，从政治意义上来说，那就另当别论了。国际评论都已经明确指出，北约东扩最根本的一个理由，在于支持那些前共产党国家的民主进程永远不再出现倒退。如果这样来理解北约东扩的话，则可以看到东扩的意义。然而这倒从另一个角度说出了另一类真理：如果前东欧国家人民已经普遍选择了民主和自由，那么他们还需要西方的军事存在来确保这种民主和自由吗？

　　东扩：削弱还是加强北约的军事实力？

　　美国总统布什在布拉格峰会上声称，随着北约的扩大，北约实力将“进一步得到加强”。政治实力也许，军事实力则未必。

　　众所周知，新入盟的七个国家，甚至包括三年前入盟的波、捷、匈三国，在军事实力上与北约其他国家差了老鼻子了，更不用说与美国的实际差距了。要改变他们半个世纪以来的苏制装备和部队，谈何容易。问题在于，北约——也就是美国会真正向这些国家提供军事援助，以提高他们的军事实力，以及他们能够真正与北约成员国的称号相符吗？

　　北约既无此预算亦无此意愿。

　　北约事实上已经成为一个军事上在走下坡路的军事联盟组织。越是扩大，各成员国间的军事差距就越大，就越没有提高北约整体军事实力的可能。就是欧盟各国，包括英国和法国在内，与美国的军事实力的差距也在拉大。美国一年军事开支已经接近四千亿美元，而北约其他成员国军费预算加在一起也不过一千五百亿美元。而且欧洲除了少数国家外，军事开支都在下降。美国军事能力已经大大超过其他北约国家的总合。难怪近几年北约内部已经出现这样一幕景象：只有美国像一个随时准备出拳的重量级拳王而其他成员国则都是嘻嘻哈哈的幼儿园天真的孩童。多几个孩童不但不能帮拳王打仗，反而要使之分心去保护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扩大北约说是提高了北约的军事实力，实在是哄哄小孩子的说法。

　　事实上，从军事意义上来说，北约于美国的作用已经接近于零。就好像美国是一架超速战车、北约却成了一个多余的“老马”，“老马”已经拉不动这辆超速战车了。从这一点出发，人们有理由认为，北约正在“非军事化”。

　　美国还需要北约吗？

　　如果说，北约东扩，意味着北约组织军事意义的削弱，那么北约真正的危机则来自于美国。美国还需要北约吗？

　　“9·11”事件后，北约盟国几乎一致提出了大名鼎鼎的“第五条款”，即北约一国遭到侵略，其他各国视同本国遭到侵略，因此将共同宣战并投入战争。然而欧洲的“热面孔”却贴到了美国的“冷屁股”上：美国不仅不需要欧洲插手，还嫌弃北约“碍手碍脚”。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法国当时的外交部长韦德里纳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评论美国这一立场对北约的影响时曾说：“这不是对北约的一个直接否定。但这是对北约正在产生变化的一个确认。北约不再是为阻止苏联在欧洲发动一场大规模攻击的战争机器。”

　　“北约仍然是北大西洋的一个防务组织，因为对于许多欧洲国家来说，为了保持欧洲与美国之间的联系，北约仍然很重要。”韦德里纳恰恰提出了问题的关键，即欧洲仍然需要北约来维系与美国的紧密关系，而美国则已经不再需要北约来确保其自身的安全。

　　“9·11”事件使美国认为，要彻底有效地保护美国、使美国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就必须采用新的安全观，即先发制人地打击所谓有可能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国家或跨国恐怖组织。这对于北约来说，完全超越了北约组织现有一切条款和规定的范围。更重要的是，北约军事上与美国差距过大，政治上与美国渐行渐远，都使美国看到，北约将成为美国未来展开军事行动的政治和军事包袱。

　　这是美国在阿富汗战争中谢绝北约介入和参与的主要原因。而一旦美国不再需要北约，北约作为一个军事组织的存在意义实际上就消失了。

　　但是，从政治上来说，美国还需要北约。今天美国眼中的北约，实际上已经成为一个维系美国与欧洲政治关系的一个机制。这个机制所起到的是“军事论坛”的作用。美国需要利用北约来拴住欧洲，美国在世界各地将会采取的军事行动，另一方面也要求欧洲提升军费开支，从一定程度上提高自身防务能力，以使美国能够将更多的军事力量投入世界其他地区。

　　不过，没有北约，美国也能与欧洲达成类似的谅解，不是吗？所以北约对于美国来说，仅此而已。

　　快速反应部队能够成为现实吗？

　　反对这种意见的人将提出，布拉格峰会的另一大“成就”就是就建立一支快速反应部队达成了协议。据认为这是北约的“新功能”。然而这是一个现实的、可行的计划吗？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北约建立快速反应部队的设想，最初来源于白宫。当时来自欧洲要求美国支持对欧盟建立自身防务系统的呼声很高。白宫于是决定送一份“大礼”给欧洲：倡议北约建立一支两万人、能够在五天之内投送到全球任何地区并进入实战的快速反应部队。

　　然而这一设想遭到五角大楼的抵制。关键在于五角大楼并不看好这样一支快速反应部队。专家们早就分析得非常透彻：尽管北约有第五条款的存在，但北约遭到攻击与北约主动出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五天之内投送一支北约部队到世界某地，是否需要得到北约成员国的批准？如果需要各国批准的话，有的国家需要国会的审议，那么五天之内不就成为一句空话？更何况，五角大楼对北约建立后惟一进行的一次军事行动科索沃战争至今记忆犹新。美国一名军事高官曾这样形容他的北约欧洲盟友：要确实攻击目标时，欧洲话最多，这个不能打、那个不能碰；到了派出战机时，欧洲又缩在最后面，这个国家未准备好，那个国家只能提供后勤支援……一句话，北约在拖美国的后腿。

　　所以，五角大楼宁可独家单干，那才有可能真正迅速地投送兵力，速战速决。白宫与五角大楼的妥协结果是，美国支持建立这支部队，但美国大兵却不参加，只提供后勤与情报支持。当美国国防部长在北约国防部长会议上提出这一建议时，法国一位军事战略专家就评论说，这可能是一项纸上谈兵的计划。北约内部实际上能够出人出武器的也就是法、英两国。问题在于，法、英两国有这笔预算吗？其他国家能够支持法、英两国以他们的名义参加一场可能与他们并不那么相干的战争吗？法、英两国能够维持一支两万人的部队并随时能够投入战争吗？法、英两国的宪法与这种设想相吻合吗？在上述一系列的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之前，这支快速部队就将一直是纸上谈兵。

　　北约往何处去？

　　东扩没有意义，快速反应部队不现实，那么布拉格峰会究竟给世界勾划出如何一幅北约的形象呢？应该说，就好像是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女，让人看得迷迷糊糊。

　　对于欧洲来说，北约应保持，但欧盟共同防务更应迅速建起来。两者应该是并行不悖、相互补充。直到有一天欧盟自身发展起真正强大的欧盟共同防务。然而这一天到来时，就将是北约真正被宣告死亡之日。届时北约将可能被美国与欧盟之间所建立的其他机制所取代，欧盟共同防务与美国之间将有可能出现一种建立在伙伴关系上的联盟，这种联盟将不同于北约，它将使欧盟与美国在这种新联盟里平起平坐。尽管这只是欧盟的一个一厢情愿的愿望，一个可能永远难以实现的愿望，但问题恰恰在于，美国会让这样一种前景出现吗？

　　从这一意义出发，尽管在军事上已经不需要北约，但美国也许还会使北约维持下去。因为只要北约存在一天，欧盟就将是美国的“小兄弟”。

　　实际上，欧洲是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此间媒体发表了一张照片：法国总统希拉克在北约布拉格峰会上，当其他国家领导人在发言时，他在聚精会神地观赏一本有关中国出土文物的杂志。与其关心一个走向末路的军事联盟，不如看看史前文物到底如何精彩！妙哉！

　　(本报巴黎12月16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