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科院何秉孟

　　美国经济衰退已持续一年有余，为遏止衰退，美国当局使尽浑身解数：降息、提气、战争。乍一看，这“三板斧”有文策，有武招，可谓“刚柔相济”，但并没能将美国经济从衰退苦海中拉扯出来，实乃“药不对症”。

　　降息，无法启动衰退期间的消费和投资

　　自去年初美国经济陷入衰退后，美联储一年内连续11次降息，联邦基金利率由年初的6.5%降至40年来的最低点1.75%。“药力”如此之猛，但收效甚微。

　　本来，市场经济条件下，在消费者有消费能力但消费欲望不强，投资赢利预期不高、企业投资欲望不振的情况下，降低银行存贷利率，具有引导居民将资金从银行挤出用于消费，以及企业因贷款成本下降、投资赢利预期提升而加大投资力度的作用。

　　但从投资的角度看，此次美国经济衰退，不是投资不足引起的，而是由于某些产业，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美国信息产业投资过度、生产能力过剩、产品大量积压，进而导致企业赢利锐减、出现巨额亏损，以至纷纷破产倒闭所引起的，累及其他产业，至2001年初全面陷入衰退深渊。

　　在此期间，对于投资者来说，不是一般的投资赢利预期不佳的问题，而是不论投资什么产业，都将血本无归的问题。这种情况下，不论利率降得多么低，哪怕是零利率，投资者都会望而却步！

　　而从消费者的角度看，最重要的是收入预期。美国经济增长的动力，60%源于居民消费。但居民消费，特别是美国人的超前消费、借贷消费时尚有一个前提：就是收入预期看好。然而，在经济危机期间，最致命的就是收入预期差。大批企业破产倒闭，成千上万工人失业，收入大幅下降。去年12月份，美国当局公布的失业率已达5.8%，至今年3月份，失业率更升至6%，创8年来的新高。同时，美国一半以上的家庭持有股票，股市剧烈震荡，股民所持股值急剧缩水。美国居民本来就少有储蓄，又面对如此严峻的收入预期形势，绝非降息所能为的。

　　靠发布误导经济信息来“提气”，不可能持久

　　经济周期性衰退史表明，衰退期间，国民的心理因素影响极大。美国此次经济衰退也不例外。

　　首先，美国经济增长拉力大多来自美国居民消费，居民如果对经济前景信心不足，消费不可能活跃，经济也很难复苏；其次，事关美元的强势地位能否维持。此次危机发生后，币值本已高估的美元，汇价不降反升，既是美国政府执行强势美元政策使然，也同美国的“七国盟友”联手哄抬有关。美元的这种超强势地位，纯粹是建立在沙滩之上的，它不仅使美国贸易逆差节节攀升，延缓经济复苏，而且孕藏着极大危险：一旦国内外投资者对美国经济、对美元丧失信心，继而或者抛售美元，或者从美国撤资，建立在沙滩之上的、以股票和金融市场为主导的美元帝国就有可能出现土崩瓦解之势！这就是为什么美国经济陷入衰退后，美国当局以至企业界、金融界的大亨们全力围绕稳定人心做文章的深层缘由。

　　跟踪分析美国当局一年来为稳定人心，包装信息、发布误导信息的作为，主要是围绕包装GDP和生产率这两项最难于统计，且“充满了不确定性”、“经常需要大幅修正”的综合性指标做文章的。

　　如去年二季度，各种迹象均显示，美国经济已进入衰退。但7月中旬美国当局发布的信息是，第二季度的GDP仍增长0.2%；到了第三季度，由于经历“9·11”打击，各业惨不忍睹，如仍宣布GDP正增长不现实，但如实发布GDP大幅下降的信息，又可能引起人心浮动，于是10月份当局发布的信息是GDP下降0.3%，即所谓“轻微衰退”。虽然如此，反差依然太大，于是一个月后来个“修正”：将下降0.3%修正为1.3%。直到今年7月以前，美官方仍一直宣称，去年仅第三季度的GDP下降，属“轻微衰退”。但美国商务部今年7月31日发布公布的最新报告又对原先的说法进行了“修正”，最引人注目的“修正”是，去年有三个季度的GDP在下降！

　　最让人拍案称奇的是有关对今年第一季度GDP增长数字的包装：即将GDP季度增长率按所谓年率进行换算，炮制出了让众多的观察家、分析家们大跌眼镜的5.8%的GDP超高速增长信息！

　　“生产率增长率”比之于GDP增长率指标，更具“不确定性”，更难于计算和统计。惟其如此，也更便于包装和做手脚。今年5月7日，美国劳工部公布：第一季度美国的生产率增速“以年率计算达8.6%”，创19年来的最高水平。这一耸人听闻的宣布，甚至连久经世故的格林斯潘也不得不发表评论：如果不是某些统计环节出了故障，这么高的生产率是不能持久的。

　　就在美国当局编织“生产率创纪录增长”神话的同时，美国当局又先后干了两桩既违反其“自由贸易”理念，又触及全球众怒的事：一是加征高达30%以上的钢铁进口税，二是通过农业补贴法案。既然“生产率高速增长”，又何须如此呢？

　　美国当局为提升国内消费者、国内外投资者的信心，维持美元的强势地位，经常发布各种虚假的误导经济信息，不能说一点作用没有。但一年多的实践表明，这种作用是有限的。近一个时期以来，美国就有媒体叹息：“还可以相信谁？”企业自己发布的利好信息不可信，位列五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安达信等监审机构不可信，全球最大的投资银行美林证券公司等不可信，美国当局定期发布的经济信息更不可信，美国上上下下笼罩着商业诚信危机。

　　靠对外发动战争来缓解危机是饮鸩止渴

　　通过对外发动战争，或制造国际紧张局势，以求摆脱经济危机，是传统策略。“9·11”事件，既让衰退中的美国经济雪上加霜，又给美国当局对外发动战争提供了新的口实。由于在美国，战争耗费是统计进入GDP增长指标之中的，而美国今年第一季度购买军火的开支，在去年第四季度大幅增长9%的基础上，又飙升19.6%，创35年来的最高纪录。这当然会对GDP有一定拉动作用。

　　但另一方面，对于美国当局来说，由于一不知道这场战争的敌对方到底是谁、在哪里，二不知道战场在哪里，三不知道敌对方什么时候发起进攻，四不知道敌对方使用什么武器。正因为如此，近一个时期以来，美国联邦调查局几乎每天都发布恐怖袭击警报，令美国上下持续惶恐不安。据《华盛顿邮报》的最新民意调查，由于担心恐怖袭击，已有11%的居民讨论要离开华盛顿，另有5%的居民也在考虑搬家。

　　而资金“出逃”的速度绝不亚于居民“出逃”的速度。据统计，至2001年底，外国人持有1.7万亿美元的美国股票和3.2万亿美元的美国政府、公司债券，如果这些外资均竞相“抽逃”，美国经济不可避免要发生“雪崩”！

　　美国经济将在较长时期内处于低迷状态

　　有的西方经济学者将经济衰退期间以生产力的巨大破坏为代价所进行的产业结构调整，称之为“创造性破坏”。以此出发，首先，只有走完“创造性破坏”全程，衰退才能触底。从目前美国的经济衰退来看，距离走完“创造性破坏”全程还有一段距离，就是说，衰退还将持续一段时间；其次，衰退触底后，并不意味着复苏。周期性经济衰退史表明，衰退触底后，有五种发展前景：一是“V”型，即很快转入复苏；二是“W”型，即经历双谷底后转入复苏；三是“U”型，即探底后在低迷景气中徘徊两三年后进入复苏；四是“L”型，即探底后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低迷不振，无力复苏；五是“J”型，即探底后马上转入低增长。

　　目前美国的经济衰退探底后如何发展，主要取决于三点：第一，能否通过产业结构调整，找到可以取代90年代的火车头产业———信息产业的新兴产业，以带动整个经济复苏。关于这一点，至少目前尚未现出端倪；第二，能否尽快解决弥漫全美乃至全球的美国商业诚信危机，稳定住国内外投资者对美国经济的信心，以缓解资本“外逃”，进而保住美元的强势地位。近一个时期以来，华尔街为挽救金融市场的颓势，稳住国内外投资者，各交易所纷纷制定、发布新规则、新条例，规范上市公司、会计师事务所的行为，加强对上市公司、会计师事务所的管理，堵塞“漏洞”。这一举动能否见实效，尚有待观察；第三，美国以“反恐”名义对外发动的战争结局如何。

　　由此，我认为衰退中的美国经济在走完“创造性破坏”全程后，呈“L”型趋势，即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处于低迷状态的可能性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