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 下 半 年， 中 美 两 军 关 系 在 经 历 了 台 湾海 峡 导 弹 试 射 事 件 的 紧 张 对 峙 后， 峰 回 路 转，柳 暗 花 明。 短 短 两 年 间， 在 中 美 两 国 元 首 实 现 互 访、 双 方 建 立 面 向21世 纪 的 战 略 伙 伴 关 系 的 大 背 景 下， 两 军 交 往 趋 密，海 军 业 绩 骄 人。 我 和 我 的海 军 同 事 也 连 续 三 年 分 别 随 同 国 防 部 代 表 团 赴 美 国 哈 佛 大 学 参 加 军 官 研 讨 班......。 然 而， 进 入19 99年， 美 国 政 界 翻 云 覆 雨， 媒 体 推 波 助 澜， 直 至5月8日 美 国 导 弹 洞 穿 中 国 大 使 馆。 于 是， 即 将 启 航 再 次 访 美 的 中 国 舰 艇 抛 锚 了，海 上 搜 救 室 内 研 讨 会 搁 浅 了， 申 请 进 入 香 港 的 美 国 军 舰 首 次 遭 拒 了， 军 事 安 全 磋 商 暂 停 了 ......花 开 花 落， 也 就 是 在 那 一 瞬 间。 美 国 怎 么 了？ 如 何 又 重 展 老" 帝 国 主 义" 的 面 孔？ 其 实， 让 我 看， 美 国 怎 么 也 没 怎 么， 美 国 还 是 原 本 的 美 国。

　　美 国 的 价 值 观 念

　　美 国 政 界 军 界 人 士 最 爱 谈" 利 益"，" 国 家 利 益" 这 个 词 的 产 权 大 概 也 属 于 美 国。 出 于 工 作 需 要， 我 经 常 捧 读 研 究 美 国 政 要 们 的 讲 演、 政 策 声 明 以 及 美 国 的 治 国 治 军 大 纲， 常 为 其 对 自 己 国 家 的 全 球 利 益、 地 区 利 益 量 化 认 识 之 清 晰 而 扼 腕。 例 如， 讲 到 美 国 在 亚 洲 的 安 全 利 益， 无 论 是" 克" 首， 还 是" 奥" 卿， 都 要 给 人 们 算 一 笔 经 济 帐： 在 亚 洲 金 融 危 机 之 前， 亚 太 经 合 组 织18个 成 员 国 的 国 内 生 产 总 值 和 出 口 额 大 约 占 全 球 国 内 生 产 总 值 和 总 出 口 额 的 一 半。 美 国 每 年 约 有5000亿 美 元 的 跨 太 平 洋 的 贸 易， 出 口 中 有30% 销 往 了 亚 洲， 超 过 了 向 欧 洲 的 出 口 ， 从 而 支 持 了 美 国 的 数 百 万 份 的 工 作。 美 国 在 亚 洲 的 直 接 投 资 大 约 占 其 直 接 投 资 总 额 的1/5 。 结 论 是： 一 个 繁 荣 而 开 放 的 亚 太 地 区 是 美 国 经 济 繁 荣 的 关 键。 后 来 发 现， 与 我 接 触 的 美 国 白 宫、 五 角 大 楼 的 官 员 们 以 及 著 名 教 授 学 者， 几 乎 是 众 口 一 词， 逻 辑 一 致。

　　谈" 利 益" 没 有 错， 论" 国 家 利 益" 更 值 得 褒 奖。 问 题 是， 凡 事 忌" 极"， 物 极 必 反。 我 以 为， 美 国 价 值 观 念 的 核 心 是 极 端 的 利 己 主 义； 反 映 在 国 家 对 外 政 策 上， 是 极 端 的 美 国 国 家 利 益 至 上 主 义。 他 们 保 护 个 人 利 益 精 确 到 每 一 个 美 国 人， 美 国 人 可 以 去 打 仗， 可 以 打 死 别 国 人 ， 但 自 己 人 不 能 死； 美 国 认 为 其 国 家 利 益 遍 及 全 球， 为 了 这 些 利 益， 美 国 人 可 以 军 事" 参 与 " 到 世 界 每 一 个 角 落， 自 然 不 屑 于 损 害 别 国 利 益。 所 以， 美 国 的 价 值 观 念 突 出" 人 权"、" 民 主"， 却 不 讲" 平 等"， 因 为 从 美 国 人 的 心 底 说， 他 们 的 人 命、 他 们 的 国 家 利 益 是 不 能 与 别 的 国 家 讲 平 等 的。

　　美 国 的 行 为 准 则

　　美 国 怎 样 实 践 其 价 值 观 念， 怎 样 实 现 其 国 家 利 益？ 很 简 单 - - 唯 大， 唯 超， 唯 强。 美 国 奉 行 权 力 至 上， 实 力 主 义 的 行 为 准 则。

　　今 年3月， 我 的 老 师（我 应 该 这 样 称 呼 他）， 哈 佛 大 学 中 国 军 官 项 目 负 责 人、 曾 任 美 国 政 治 军 事 和 西 欧 事 务 的 首 席 副 国 务 卿、 与 华 约 谈 判 的 美 国 大 使 和 首 席 谈 判 官 的 布 莱 克 威 尔 在 课 堂 上 告 知 我 们，" 世 纪 末 的 世 界 是 一 个' 单 极 世 界'， 美 国 比 历 史 上 任 何 时 候 都 安 全， 美 国 的 力 量 达 到 世 界 每 一 个 角 落， 经 济 规 模 比 任 何 国 家 大， 军 事 力 量 占 绝 对 优 势， 世 界 上 所 有 外 交 活 动 都 有 美 国 人 的 参 与， 且 这 一 优 势 还 在 扩 大"， 并 宣 称， 保 持 这 一 优 势 直 至 永 远， 保 持 其 " 世 界 领 袖" 地 位， 是 美 国" 生 死 攸 关 的 国 家 利 益"。 " 布" 老 师 还 告 诉 学 生， 这 是 维 护 美 国 的 国 家 利 益， 不 能 叫" 霸 权 主 义"。

　　对 于 这 一 美 国 弄 权 全 球 的 原 因 和 动 机， 我 与 我 的 老 师 当 堂 对 阵， 试 着 按 照 美 国 人 的 思 维 逻 辑 ， 作 进 一 步 的 解 读： 首 先， 世 界 政 治 经 济 的 全 球 化 使 美 国 利 益 全 球 化， 需 要 全 球 参 与 以 保 护 其 利 益， 干 预 别 国 内 政 也 理 所 当 然； 其 次， 美 国 是 世 界 上 唯 一 的 超 级 大 国， 当 头、 主 宰 国 际 事 务， 全 球" 管 闲 事"， 天 经 地 义； 第 三， 保 持 这 一 优 势， 就 不 能 允 许 世 界 上 任 何 其 他 国 家 强 大 到 足 以 与 其 抗 衡， 比 如 中 国。 如 果 这 一 解 读 正 确， 学 生 要 问 几 个 问 题： 其 一， 既 然 政 治 经 济 的 全 球 化 是 世 界 性 的， 那 么， 那 一 个 国 家 的 利 益 不 是 全 球 化 的 呢？ 美 国 只 讲 自 己 的 国 家 利 益， 把 自 己 的 利 益 凌 驾 于 别 国 之 上， 难 道 不 觉 得 不 公 平、 不 觉 得 很 自 私 吗？ 其 二， 200多 年 前， 英 国 比 美 国 强 大， 当 美 国 起 来 挑 战 英 国 的 霸 权 并 终 究 超 过 英 国 的 时 候， 不 是 感 觉 很 好 吗 ？ 为 什 么 今 天 自 己 强 大 了 就 不 允 许 别 人 强 大， 这 是 不 是 霸 道 呢？ 其 三， 美 国 大 而 强 而 超， 有 实 力， 这 的 确 是 事 实。 但 在 国 际 事 务 中， 以 霸 道+实 力+强 权 去 实 现 自 己 的 国 家 利 益， 这 种" 主 义" 用 哪 一 个 词 去 概 括 更 贴 切 呢？ 让 发 展 中 国 家 的 人 民 去 选 择 一 万 次， 恐 怕 也 只 有 霸 权 主 义。

　　美 国 的 全 球 运 作 规 则

　　- - 经 济 目 的。 资 本 主 义 是 一 个 商 品 经 济 的 社 会， 最 大 限 度 的 追 求 利 润 是 他 的 本 质。 美 国 政 府 是 美 国 财 团 支 持 的， 在 他 们 眼 里， 全 球 是 美 国 的 一 个 大 工 厂， 大 市场， 美 国 的 任 务 就 是 要 把 它 运 转 起 来， 最 大 限 度 的 动 员 起 全 球 的 经 济 因 素 使 之 为 促 进 美 国 的 经 济 繁 荣 服 务。 美 国 从 来 不 搞" 友 谊 第 一"， 美 国 的 投 入 从 来 都 是 为 了 产 出 。 中 东 是 世 界 能 源 的 命 脉， 美 国 不 能 放 过； 亚 洲 一 显 示 出 世 界 经 济 新 的 增 长 点 的 迹 象， 美 国 马 上 加 大 投 入； 中 国 经 济 实 力 的 增 长 影 响 着 亚 洲 繁 荣， 美 国 的 接 触 政 策 随 即 出 台。 只 要 上 算 就 干， 经 济 杠 杆 操 纵 着 美 国 的 所 作 所 为。 然 而， 其 战 略 眼 光 比 较 远 大， 手 段 相 对 高 明， 它 一 步 走 出 的 棋 或 许 人 们 在 与 之 进 行 了 两、 三 轮 的 较 量 后 方 才 看 出 其 用 意。

　　- - 政 治 操 作。 美 国 的 国 家 机 器 着 眼 于 全 球 经 济 利 益， 进 行 全 球 战 略 谋 划， 其 基 本 的 政 治 目 标、 或 者 说 是 政 治 价 值 观 就 是 当 世 界 领 袖。 美 国 的 国 家 安 全 战 略 明 确 指 出，" 如 果 美 国 想 要 在 国 内 获 得 安 全， 实 现 美 国 国 家 安 全 战 略 三 项 主 要 目 标（加 强 国 家 安 全， 促 进 美 国 的 经 济 繁 荣， 推 动 海 外 民 主）， 就 必 须 在 国 外 实 行 领 导。 美 国 在 世 界 上 发 挥 领 导 和 参 与 作 用 对 国 家 安 全 是 至 关 重 要 的， 美 国 乃 至 整 个 世 界 因 此 将 变 得 更 加 安 全， 更 加 繁 荣。" 美 国 的 政 治 操 作 注 重 理 性 色 彩， 没 有 理 论， 就 要 制 造 理 论。 也 是 在 今 年3月 的 哈 佛 研 讨 班 上， 不 止 一 个 美 国 专 家 学 者 提 及" 主 权 弱 化" 趋 势， 我 曾 当 堂 提 问 要 求 进 一 步 解 释， 认 为 主 权 原 则 在 国 际 关 系 准 则 中 是 一 个 基 本 准 则，尽管 国 际 经 济 政 治 全 球 化 是 大 趋 势， 各 国 在 处 理 本 国 问 题 时 更 多 的 要 受 国 际 关 系 的 影 响， 需 要 国 家 合 作， 但 主 权 问 题 没 商 量， 是 一 个 原 则 问 题。 宣 传 主 权 弱 化， 是 为 干 涉 别 国 内 政 制 造 理 论 依 据， 是 一 个 危 险 的 倾 向。 当 时 的 认 识 还 是 出 于 政 治 敏 感 的 直 觉， 而 接 踵 而 来 的 科 索 沃 战 事 以" 人 权 高 于 主 权" 作 为 理 论 支 撑， 让 我 感 受 到 美 国 全 球 运 作 的 理 论 准 备 意 识 和 舆 论 策 略。

　　- - 军 事 手 段。 一 战 二 战， 是 美 国 发 家 致 富 的 桥 梁。 二 战 以 后， 美 国 当 了 世 界 的 头， 这 柄" 达 摩 克 利 斯 剑" 一 直 相 伴 于 斯。 记 得 在 上 大 学 的 时 候， 初 涉 政 治 经 济 学， 我 的 老 师 - - 北 大 经 济 学 教 授 钱 淦 昌， 把 资 本 理 论 讲 的 那 样 生 动。 其 中， 关 于 资 本 主 义 的" 腐 朽 性" 有 两 点 印 象 特 别 深 刻。 一 是 资 本 主 义 周 期 性 经 济 危 机 时， 资 本 家 不 是 把 大 量 过 剩 产 品 救 济 穷 人， 而 是 倒 进 大海， 以 促 进 经 济 复 苏； 二 是 资 本 主 义 国 家 使 国 民 经 济 军 事 化， 发 动 战 争， 转 嫁 危 机， 拉 动 经 济。 科 索 沃 的 战 事 使 我 情 不 自 禁 又 想 到 了 钱 老 师 的 课。 不 是 吗？ 在 南 联 盟 ， 倾 泻 了 多 少 美 国 过 剩 的 导 弹， 美 国 的 军 事 工 业 生 产 线 昼 夜 运 转， 给 军 火 商 和 国 家 财 政 增 加 了 多 少 收 入， 提 供 了 多 少 就 业 机 会..... .不 错， 媒 体 大 量 报 道 的 战 争 巨 额 开 销 是 事 实， 但 战 争 机 器 开 动 带 来 长 久 的 经 济 运 转、 政 治 影 响、 实 力 效 应 给 美 国 带 来 的" 战 争 红 利" ， 又 有 多 少 人 能 看 清 呢？

　　中 美 军 事 交 往 的 前 景

　　中 美 军 事 交 往 是 中 美 关 系 的 组 成 部 分。 中 美 关 系 改 善 从 两 军 交 往 方 面 突 破， 中 美 关 系 反 目 也 首 先 从 两 军 交 往 方 面 反 应， 凸 显 了 当 今 世 界 国 家 关 系 中 军 事 战 略 的 分 量。

　　美 国 注 重 安 全， 信 奉 实 力。 军 事 是 实 力 的 象 征， 安 全 的 保 证， 因 而 美 国 认 为 军 事 交 往 最 具 战 略 意 义。 对 此， 美 国 新 的 军 事 战 略 冠 之 以 一 个 很 美 的 词 - - 塑 造。 在 我 经 历 的 这 三 年 中 美 海 上 军 事 安 全 磋 商 中， 美 国 人 倾 注 的 热 情 和 寄 予 的 希 望 可 比 中 国 人 高。 美 国 人 爱 用" 评 估 " 这 个 词， 我 看 美 国 对" 中 国 崛 起" 的 评 估 是 够 充 分 的， 尤 其 是 对 中 国 海 军 未 来 的 发 展,中 美 军 事 交 往 的 直 接 原 因 是 双 方 的 战 略 需 求。

　　中 美 军 事 交 往 中 双 方 讲 的 最 多 的 一 个 问 题 是 寻 找 利 益 交 汇 点 。 中 美 关 系、 中 美 两 军 交 往 的 前 景 就 取 决 于 双 方 利 益 交 汇 点 有 多 大。 中 美 之 间 国 家 利 益、 价 值 观 念 肯 定 是 不 同 的， 行 为 准 则 和 游 戏 规 则 也 是 既 定 的 和 难 以 改 变 的， 双 方 都 不 要 心 存 幻 想， 也 不 要 有 意 无 意 地 雾 里 看 花。 中 美 两 国 都 是 大 国， 谁 离 开 谁 都 照 样 活； 但 要 想 活 的 更 好， 又 谁 也 离 不 开 谁。 这 样 看 来， 双 方 的 利 益 交 汇 点 似 乎 不 算 大， 关 乎 不 到 生 死 存 亡； 但 也 不 能 算 小， 因 为 谁 不 想 活 的 更 舒 服 呢？

　　说 到 利 益 交 汇 点， 我 想 有 一 点 很 重 要， 就 是 中 美 交 好 最 终 受 益 的 是 两 国 人 民。 在 中 美海 上 军 事 安 全 磋 商 中， 让 我 感 受 很 深 的 一 点 是 美 国 政 界 和 军 方 看 问 题 的 不 同 角 度， 尤 其 反 映 在 专 业 军 官 层。 比 方， 专 业 军 官 们 最 关 心海 上 航 行 安 全 问 题， 要 求 达 成 双 方 的 理 解 并 采 取 有 效 措 施 ， 避 免 误 会 引 起 冲 突。 因 为 他 们 在 第 一 线， 发 生 冲 突 他 们 将 是 直 接 受 害 者， 死 的 是 士 兵， 而 不 是 总 统、 国 防 部 长。 从 经 济 上 看 更 是 这 样， 两 国 经 济 互 补， 交 好 双 方 受 益， 老 百 姓 受 益,这 就 是 中 美 利 益 交 汇 点 的 深 厚 基 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