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军事论坛”关于“战争是否日趋软性化”的讨论，使我想起一位西方作者写的文章，题目叫“信息时代战争论：与克劳塞维茨虚拟对话”。文章的作者采取虚拟的方式，与克劳塞维茨面对面的访谈。所谈诸点，都是针对现实中的模糊认识，引用《战争论》中的观点，解疑释惑。该文被国内学者翻译后，刊登于《军事展望》第六期。鉴于文中所谈问题，对我们的讨论很有帮助，笔者摘引几段，略加改编，以飨读者。

　　问：克劳塞维茨将军，当我们进入信息时代时，战争本质会改变吗？

　　答：我敢说，技术可以改变作战样式，但不会改变战争的本质。无论今天和未来，战争仍然是政治的继续。在当今的战争活动中，依然存在着危险、流血、不确定性和机遇。我作出这一判断是很谨慎的。为此，我需要加重一句：虽然今天遂行战争的手段与我那个时代已经不同，但战争的本质基本上仍未改变。战争仍是政治意图主导下的一种暴力行为，人们还需要用智慧、意志和情感来追求胜利。

　　坦率地说，我对今天战争这个概念的泛滥使用感到吃惊。你们说的毒品战争、贸易战争、还有什么价格战、金融战、冷战……近几年，又把网络战、信息战炒得很热。战争概念的泛化，就失去了学术上的严谨性。倘若什么都能说成是战争，那么战争就什么也不是了。其实，你们今天的战争一词，几乎概括了任何形式的冲突。这种理论上的宽泛，无疑会造成认识上的混淆。

　　现在，有很多人认为，人类正处于信息时代的前夕。有人提出，这个时代将为战争的方法带来根本的改变。我同意这种看法。当战争改变时，战法也会随着改变。不过，我坚决否定战争将不再需要使用军事武力的看法。我不同意一种误导人们的观点：达成重大目的可不必使用实际毁灭性的武力，或以该武力作威慑。战争一向是一种武力行为。也可以说，战争是一种特殊的冲突方式，它使用暴力来追求政治目标，是达成政治目标的一种独特的手段，并非所有的冲突都是战争。我们认清两者的区别，才能把握战争的本质。

　　问：将军，你在谈战争本质时，回答了什么叫战争。但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谁在进行战争？

　　答：我是学历史的人，所以，我所写的军事著作，有较深的历史底蕴。我相信，为了正确认识战争，就必须研究有关国家与社会这个历史背景。研究从古代到18世纪的战争后，我发现整个历史中存在一种根本关系，即国家的政府、人民与军队之间存在着“三位一体”的关系。

　　要想回答谁在进行战争这个问题，答案就是这个“三位一体”的实体，而他们所进行的战争，乃是为了政治目标。非常有趣的是，在有能力瞬间把信息传送到世界各地的今天，社会政治群体似乎已超越了领土的界限。这种情况值得特别注意，然而，我的理论似乎有足够的弹性，可以适用这种最新的变化。

　　既然进行战争的是人，那么决定战争胜负的仍然是人，是人的意志和智慧。

　　问：你的理论中有一个重要概念———作战“重心”。请你讲一讲，“重心”在今天的战争中会以何种方式呈现？

　　答：认识“重心”，应是理论家分析研究后的结果。此种研究是先找出敌人的主要特点，再分析这些特点如何与其它特点互动，继而找到我们的作战“重心”———敌人的要害处。

　　依我所见，你们现代的社会，出现了另一个“重心”———信息。你们的军队、经济、通信、媒体、教育、交通等，均因信息而强劲，成了力量构成的中心要素。和以往不同的是，你们的军力能不能保证这一要素不受敌人的攻击？因为对手可以直接攻击这一致命要素而不必先打败你们的军队。

　　在我那个时代，军队的团结协作，主要是指挥官意志力与部队士气的乘积。今天，你们的部队要增进团结协作，还要加进信息这个黏结剂。信息的交换与处理，使现代化的武装部队得以结合、维护和滋养。你们的指挥、后勤、火力支援及情报系统，均赖于信息交换。信息无疑可视为一支现代化部队的“重心”所在。在现代的作战中，摧毁对手获取、处理与传送信息的能力，是消灭敌人最可靠的方法。所以，现在还不能说战争“软性化”了。

　　问：你认为，信息和科技是否能真正把战争中的迷雾和机会消除？

　　答：我很怀疑作战中情报这个角色。信息流大了，但很多情报是互相抵触的，有的是假的，不确定性很大。我仍坚持下面五点：

　　1、战争的结果常出人意料。所有的信息和假设都值得怀疑；机会到处有，指挥官会发现事情十之八九不会像预期的那样。

　　2、不确定因素使人难以衡量所面临的战争强度，因而难以确定需采用何种手段和设定目标。

　　3、可观察到的事物，与从这些观察中所推论出来的事物，都是有限度的。

　　4、即使是最有能耐的情报作业，也难以伸入敌人的脑子，“战争迷雾”就生起于敌人的头脑中。

　　5、先入为主仍将会凌驾事实。

　　今天，你们当然要比以前能看得更深远、更详尽，但我得提醒你们，信息不是知识。在我那个时代，双方指挥官可以看到整个战场。就某一观点来看，他们了解战场，这是你们在现代战场上所渴望得到的。但是，能观察到每样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看出事物所蕴含的意义。这需要天分———是一种关乎军事行动天赋的心智与素质。将信息转化为有效的行动，靠的是迅速了解情况，辨明真相等。我鼓励你们在战况了解方面能努力超越你们的潜在敌手。在一切条件相同的情况下，这方面的优势即成为胜负的决定性因素。我所担心的是，在战争中很少有一切条件均相等的情况，聪明的敌人总有方法插入一些不确定因素，来增加战争的阻力。

　　今天，你们有机器作辅助，但要记住，机器不能取代人的心智。我敢大胆地说，太依赖这些科技系统，同样会堕入战争的迷雾之中。战争中的优势永远是短暂的，每次出现创新或存在战力差距，总难免会催生出新的反制措施。

　　最后，我还要告诉你们，战争是一种人类现象。战争活动在各种力量的消长互动下，变得难以预料。战争就是混乱，人们如果企图控制混乱，从定义上来说注定会失败。你们应致力做的事是要培养军人、系统与组织，使其能在混乱与不确定的情况下作战。能做到这一点，我相信你们将能面对信息时代的战争所带来的任何挑战。

　　看完这篇对克劳塞维茨的虚拟访谈录，我们可以受到一个启示：研究信息时代的战争，不能只看到技术，更重要的是对战争本质的把握。(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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