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绿灯闪亮，笛声长鸣。

　　小小的运输机在气流中颠簸着，强烈的风夹着蒙蒙雾气从机舱口打进来，透过白雾，可以看到下面旋转的大地。

　　平日熟视无睹的天空，仿佛是一个巨大而透明的陷阱。

　　顶着机舱口强烈的气流，“1、2、3……”，我的战友们踏着熟练的三步离机，跃出机舱门，倏然消失在800米高空那不测的长空。

　　我来了！

　　紧张而艰苦的3个月共同课目训练后，真正的伞训开始了！

　　世界上千百万军人中，只有一小部分优秀者能够有幸成为伞兵。试想，蓝天白云潜伏是多么神奇浪漫，从天而降又是多么凌厉潇洒，敌后作战又需要有何等的勇气和胆略。

　　“跳伞？你们还差得远呢！”看着我们跃跃欲试的样子，班长高满意总是泼凉水。他是个全师知名的人物——我们入伍时，他曾带着我们在一群将军、大校面前演示他独创的查事故班务会。

　　“身体打正，重心放在两腿中间。”现在，他正在我们面前来回走动，重复着“离机准备”动作要领。“又偷懒！”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用脚指着我悄悄收回的左腿。

　　“班长，20分钟了，歇会吧！”还没等我说话，樊林在另一端先开口了。这句话马上引起热烈反响，10个像牛一般壮的战士一片哀求。

　　“好，再来5分钟就休息。”

　　5分钟，听起来轻巧。我们暗暗骂着发明这种姿势的人，看着额头上的汗水在地面上滴出一个小水坑。“这个该死的乌龟型！”有人在身后偷偷地骂。

　　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的确和乌龟有共同之处：弯腿、耸肩、收腹、弓腰。这个既难看又难做的姿势，几分钟就让人有要命的感觉——你的双腿会有撕裂感，继而麻木，然后倒在地上，几天都缓不过来。

　　包爱君现在就倒在了地上。“好”，班长一声口令，我们全部倒在了地上。

　　这是伞训第一课：姿势定型。

　　空降兵，神奇的兵

　　自古以来，人类在战争中就一直在寻求一种超越对方的机动优势。我们——空降兵的超机动能力使骑兵的迅捷骠悍、机械化部队的纵横驰骋黯然失色。宽阔的江河、高插入云的山脉、难以穿越的雨林再也不是问题，因为我们的头上总有一个暴露的天空。

　　“很快，你们就可以参加跳伞，成为一名真正的伞兵。但是，如果没有无畏的勇气和刻苦的训练，你就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佩戴上这个勇气和能力的标志——伞徽。”3月6日，动员大会上，白发师长许龙发指着他胸着的伞兵徽章，警告我们。

　　我们在台下自信地哄笑着。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伞兵都是从本国最出色的小伙子中选出来的。

　　1950年9月17日，来自各部队的4763名战斗英雄、功臣云集古城开封。我军第一支空降兵部队——空军陆战第一旅正式成立。1961年，创造过世界战争史上奇迹的上甘岭雄师也插上双翼，改编成蓝天踏浪的空中奇兵。操场上红旗辉映，人人都期盼着能早日佩戴上耀眼的伞徽。

　　艰苦的训练

　　每天的训练量大得惊人，这令我感觉生活就是不停地训练和流汗。早上，雷打不动的5公里，外加300米蛙跳，100个负重下蹲，单杠1到5练习，双杠1到5练习……兴致一来，班长还会让大家绕着营房来几个400米冲刺。

　　晚上还是同样多的训练。

　　然而，最紧张的还是每天不少于8小时的专业训练——伞训。我们要练习如何背着沉重的伞包在颠簸的飞机上站立；要无数次地在模拟的飞机平台上练离机动作；要在2米多高的平台上千百次地跳下，以锻炼腿劲，使它能承受着陆时的巨大冲击力；还有令人战栗的吊环，练习的是高空保持正确的姿势接地……

　　从姿势定型到三步离机，吊环、平台一级级地升高，宿舍里也越来越臭。无法忍受的班长不得不规定，晚上一律要把伞鞋放到走廊里去。但是，臭并不是问题——我们只要能躺到床上，立马就能鼾声如雷。问题是，没有人能够顺利地爬上床——沉重而疼痛的双腿要一条条地慢慢抱上去。睡上铺就更麻烦，要两三个才能推上去。如果没有人帮忙，上厕所蹲下和站起来都是问题。

　　……

　　日历在不知觉中翻了过去。每个人的腿都粗了一圈。疼痛感消失了。我们已能干净利落地摆出离机姿势，而且，这个“乌龟型”在我们眼中也变美了。你看，全身收缩，劲力内敛，不正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吗？

　　跳台、吊环、离机……大雨中，我们接受了许龙发师长的考核。这个有着200多次跳伞经历的老伞兵看了我们的表演后，只说了一句：“随时准备跳伞。”

　　降落伞

　　“一千朵花儿里，只有一朵在云中开放；

　　一万种花儿里，只有一种在碧空翱翔……”

　　这花就是绽放在长空的伞花——老伞兵们对降落伞这种诗意的称谓，令我对他们除了在跳伞技术和身体素质之外格外增加了一种艺术上的敬佩。只有对跳伞抱有真挚热爱的人才会赋予降落伞这种浪漫。

　　122年前，法国气球家白朗沙尔利用4根棍子撑着一块布，完成了人类史上第一次跳伞试验。从此，伞，这个为人类遮阳挡雨的家族增添了一个新成员——降落伞。

　　上千具伞在操场整齐排列：银白色，草绿色，粉红色……战友们结成互相配合的主副手，在垫布上跑来跑去，仔细地整理伞绳，折叠着伞衣。被抖起的伞衣此起彼伏，形成一个个伞浪……

　　这个看来斯文的差事，实际上并不轻松。仅叠伞前的检查就有12项，叠伞更是严格异常：稳定伞、伞衣、伞绳、连接绳……每一项都要做到完美无缺。

　　包爱君和赵超这一对搭档又吵起来了，他们第5次穿伞绳失败。新兵叠伞场是一个火药味十足的场所——在尚未形成熟练的默契之前，主手和副手有吵不完的架。班长们看惯了这种场景，幽默地称之为“低技术局部战争”。

　　一遍遍地装好、拆开，一次次地请班长援手，包好那比杀猪还难的备份伞，我们终于艰难地叠好入伍来的第一具伞。长吁一口气，直起腰来清理工具，准备离场。这时，包爱君和赵超又大吵起来，他们的工具中少了一个沙袋！“拆开主伞检查！”这次，班长的脸也黑了。

　　啊，特情……

　　“主伞不开怎么办？”当我们从离机台上跳出来时，指导员会突然出一个特情。

　　“打开备份伞！”我们立刻用抱着腹部的右手做一个使劲的压拉动作。

　　特情就是空中跳伞时发生的各种危及跳伞员生命的意外情况，比如说，主伞不开，空中和别人的伞插在一起，落地时挂在了树上……8大类百余种特情，每一种都足以致命。

　　“这么多特情，要是撞上一个怎么办？”全营特情解答会上，樊林越听越心虚。

　　“放心吧！跳伞比你在街上走安全多了。街上每天都有交通事故，而我们部队已经安全跳伞10多年了。你们谁坐火车、汽车前会为翻车做准备？背特情，就是要你万一遇到时能正确处置。”营长回答。

　　跳……

　　凌晨4点，一队军车就轰鸣着驶出营区。“战歌如雷，马达如吼，英勇的空降兵飞向敌后……”中间一辆车上，这批即将在长空诞生的伞兵扯着嗓门吼着空降兵战歌。

　　“今天高空合成风5.5级，进入方向172，走右轨迹着陆。离机间隔大一点，下降中注意观察友邻。”机场上，伞训长李华东讲完天气情况后，再次提醒我们。

　　开铅封，穿伞，系好那性命攸关的七钩八带十二环，经过三道红色检查线，当我们蹒跚着跑到登机区时，一架草绿色的小型运输机已轰鸣着停在面前。

　　小小的机舱里又闷又热，放伞员、班长高满意为了轻松气氛，不停地说笑着——尽管发动机噪声令我们根本无法听清。舱口，第一个跳伞的向阳把头盔带深深地勒进下巴，满头大汗，认真地听着。

　　飞机在颠簸中爬升至600米高度时，“嘀、嘀”两声铃响，机舱里绿灯闪亮，班长用力打开机门，一股强劲的气流冲了进来。战友们“霍”地同时起身，提凳弓腰，掖下坐带，钢盔顶着前面的战友，如蓄势待发的猛虎。绿灯再亮时，高满意右手向外一挥，向阳已经跳出舱门，倏忽不见。

　　一小队新兵一个跟着一个，勇敢地跳离这小小的空中平台，没入广阔而神秘的长空中。蓝天上，伞花纷绽……(新华社武汉8月7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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