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2日,应菲律宾单方面提出设立的南海仲裁案仲裁庭罔顾事实,肆意践踏国际法和国际关系基本准则,作出并公布严重损害中国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的所谓“裁决”,上演了一出披着法律外衣的政治闹剧。
然而,历史是不容篡改的。中国在南海的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拥有坚实的历史和法律根基。尽管近代以来曾屡遭外敌入侵,但中国对南海诸岛拥有无可争辩的主权。
就在70年前——1946年12月,中国海军上校林遵率4艘军舰驶抵南海,登上诸岛,勘界立碑,向世界宣告中国政府从日本帝国主义手中收复南海,并恢复行使主权。
历史岂能改写,海涛阵阵激昂。作为新一代革命军人,我们发出铮铮誓言:祖国的领土,一点都不能丢!
——原编者
一
在苍蓝广袤的南海上,如珍珠般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岛礁,构成了美丽的东沙、西沙、中沙和南沙群岛,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神圣领土。早在东汉时期,杨孚所著《异物志》中即有关于我国古代先民在包括南海诸岛在内的南中国海从事生产活动的记载。
作为连接欧、亚、非三大洲的咽喉要道,南海地区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加之蕴藏着极为丰富的资源,因而近代以来屡遭帝国主义列强的侵略。
上世纪30年代,法国殖民者出动舰船,先后非法强占了西沙、南沙群岛中的6个岛,后又扩大为9个岛礁,这就是轰动一时的“法国占领九小岛事件”。
1939年3月,日本帝国主义为推行南进战略,出兵大举南侵,相继占领西沙、南沙群岛,插上太阳旗,修筑钢筋水泥堡坞,派驻海军陆战队、气象情报组和通信分队,并将其命名为新南列岛,隶属日本殖民统治下的台湾高雄管辖。
抗战胜利后,侵占西沙、南沙群岛的日军撤到海南榆林港向中国军队投降。依据《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公告》,国民党政府在收复台湾后,决定收复南海诸岛主权,派舰队到西沙、南沙群岛勘界立碑,并留兵驻守。同时由国民党政府国防部、内务部、海军总司令部、联勤总部等部门派员,随舰队前往接收。
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部第二署海事处负责筹办进驻西沙、南沙群岛事宜,最终确定由驱逐舰“太平”号、坦克登陆舰“中业”号和“中建”号、扫雷舰“永兴”号组成“前进”舰队,执行此项任务。经海军总司令桂永清提名,曾任国民党政府驻美国大使馆海军武官的林遵担任舰队指挥官。
二
林遵,何许人也?
林遵,字遵之,1905年生于福建闽侯(今福州)的一个海军世家。父亲林朝曦曾供职于北洋海军,参加过中日甲午海战,舅父也在海军供职。此外,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号称近代中国“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民族英雄林则徐的侄孙。正是受到祖辈的影响和家庭的熏陶,林遵从小就树立了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并对海军情有独钟。
1924年,年仅19岁的林遵满怀振兴中国海军、洗雪甲午之耻的雄心壮志,以优异成绩考入烟台海军学校。5年后又考入英国皇家海军学院,1934年毕业回国,历任国民党海军枪炮员、航海官、副舰长等职。1937年赴德国学习海军潜艇技术,1939年学成回国。
此时,抗战烽火已燃遍神州大地。在给妻儿留下遗书后,林遵出任永绥舰代舰长,投身抗日洪流。
众所周知,抗战时期中日两国海军实力相差悬殊。全国抗战打响后,中国海军虽“迅速集中长江”实施重点防御,但在日机的狂轰滥炸下损失惨重,第1、第2舰队主力舰船皆被炸沉。为阻止日军沿长江西进,中国海军被迫将陈旧不能参战的“海圻”“海容”“海琛”“海筹”4艘巡洋舰与上百艘民船沉入江中,用以构筑江阴阻塞线。武汉会战中,缺少制空权的中国海军再蒙巨创,只余10多艘浅水炮艇退据三峡,扼守陪都重庆。
1939年1月,国民党海军战时总司令部正式组建布雷总队,把失去军舰的水兵重新组织起来,以对日军发动大规模的水雷游击战。熟知海军指挥业务且富有爱国激情的林遵临危受命,出任第2布雷游击总队第5大队中校大队长。他指挥所部在长江中游水域布设水雷,封锁航道,给骄狂不可一世的日军舰队以沉重打击,屡建奇功。
1941年9月,为配合第二次长沙会战,切断日军长江水道补给线,林遵亲率30余名布雷官兵,冒险深入敌后贵池地区。因日军沿江搜缴民船,一时找不到船只布设水雷。林遵便带头跳入江中,将水雷且推且泅,奋力布放到中流。当他们泅水返回时,被日军包围在江边一块狭小地域内,形势危急。后经多方营救,林遵等十余人幸而脱险。才脱虎口,林遵便又率领部下投入到紧张的布雷战斗中,在贵池、铜陵、大通江面重新布设水雷,炸沉了5艘日军舰船。
据统计,仅林遵所在的第2布雷游击总队在5年多时间里,转战于湖口至江阴的游击区,共布放水雷1370具,炸沉日军大小军舰、运输舰等114艘,另有汽车20余辆,毙伤敌5000余人。日军为之惊呼:“最恐怖的就是中国海军机械水雷,一想起它我们就心惊胆战……”
中国海军开展的机动灵活的布雷游击战,使日军在占领宜昌数年间不能溯江而上进犯四川。林遵功不可没,擢升海军上校。
三
1946年10月上旬,负责收复南沙诸岛主权的“前进”舰队在上海高昌庙海军基地成立。摆在舰队指挥官林遵、舰队副指挥官姚汝钰上校、参谋长彭兆荃上校面前的主要有四大难题。
一是缺少航海资料。时任“太平”舰少校副舰长的何炳材回忆:“当时西沙群岛的航海资料和航法可在航路指南查到,但南沙群岛的航海资料和航法,不论中外航路指南均无阐述,只说这是‘危险地带’。”更危险的是,南沙海区没有灯塔或任何航标,海面上常有二战时遗留的漂雷出现。二是航行海域气候恶劣。西沙、南沙海域春季风力一般在4、5级,夏、秋季多雨多台风,而冬季多强风,风力可达7级以上。三是气象预报不准。当时,在抗战期间遭到严重破坏的南海气象站尚未恢复,无法给舰队提供及时可靠的气象预报。四是航行途中缺少避风锚地。虽说西沙群岛的锚地尚可,但南沙群岛底质多为碎石、沙子和珊瑚,容易走锚。
在此情况下,前往南海需要冒相当大的风险,舰队中不少官兵顾虑重重。林遵坚持认为:收复南海主权关系到中国在国际上的声誉,唯有克服困难,争取在限期内完成任务。
经反复研究论证,林遵决定将舰队兵分两路,由他亲率“太平”“中业”两舰进驻南沙群岛的最大岛屿——长岛,姚汝钰率“中建”“兴业”两舰进驻西沙群岛的最大岛屿——林岛。舰队除携带长途航行所需的通讯设备、生活补给和南海地理、气象资料外,还准备了派驻岛上的卫戍兵力及其生活必需品,包括一个连官兵居住的活动房屋,以及计划在岛上繁殖的猪、牛、羊等牲畜和蔬菜种子等。为防止途中意外事件发生,林遵特意下令各舰备足枪炮弹药,增设高射机枪,并在吴淞口海面进行了一次演习。
在一番紧张忙碌的准备后,10月29日,舰队从吴淞口拔锚起航,前往南海遂行接收任务。
这是一段格外艰辛而又曲折的航行历程,可谓一波三折。
按林遵事先设定的航行计划,舰队第一目的地是广州,第二目的地是海南岛,然后兵分两路,前往西沙、南沙群岛。起初还是比较顺利的,经过4天航行,舰队到达广州,锚泊在虎门口外。
站在太平舰驾驶台上的林遵,远眺虎门群山,不禁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历史有多少的巧合啊。公元1839年6月3日,湖广总督林则徐在虎门点燃烈火,当众销毁2万余箱鸦片之时,绝不曾想到,100多年后,他的侄孙林遵亲率舰队驶达虎门,即将去收复南海诸岛,保卫南疆。
在广州停泊5天后,舰队继续航行,于11月8日顺利到达海南岛榆林港。林遵一面命令各舰补充淡水食物,一面寻觅当地熟悉海情的渔民了解西沙、南沙群岛的详细情况。
10日,随着林遵的一声令下,舰队起锚出海。不料,刚驶出港口10多海里,海面上突然狂风大作,小山似的巨浪把舰艇一会儿抛上浪头,一会儿又狠狠地摔进低谷。惊涛骇浪中,“中业”“中建”两舰横摇至30度,大有倾覆之险。雪上加霜的是,舰队旗舰——排水量1430吨的太平舰发动机出现故障,难以远航。出于安全考虑,林遵下令舰队返航,等待天气转好。
几天后,大海恢复了平静,碧空万里如洗,舰队再次起航。当地人有个形象的比喻:南海就像泼辣妇人的脸,说翻就翻,毫不留情。果然,老天爷似乎有意要考验前进舰队官兵的意志,狂风骤起。顿时海面上巨浪汹涌,波涛翻滚。舰队与狂风恶浪整整搏斗了一天,行进近百海里。这时,黑压压云层笼罩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富有航海经验的林遵敏锐地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台风的前兆,如果继续前行,可能舰毁人亡。于是果断下令返航,至次日凌晨安全返回榆林港。
两次无功而返并没有动摇林遵收复南海主权的决心。为稳妥起见,他命令姚汝钰率“永兴”“中建”两舰于11月23日趁风浪稍减之机,先行出航,于次日凌晨抵达林岛。官兵们登岛后,发现原有建筑尽被破坏,即搭建营房,构筑工事,修建炮位,竖起收复西沙群岛纪念碑。碑正面刻有“海军收复西沙群岛纪念碑”,落款为“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张君然立”,背面刻有“卫我南疆”4个字。同时将岛名改为永兴岛,以示纪念。随后“永兴”“中建”两舰又完成了西沙群岛地图测绘工作。至此,收复西沙群岛的任务初告成功。
两年后,参与首次登岛行动的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部海事处上尉参谋张君然再次奉命登上永兴岛,担任西沙管理处少校主任,重立“南海屏障”碑。如今,此碑仍立于永兴岛上,向后人无声地诉说着历史的沧桑。
时光荏苒,40多年后,1991年4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在永兴岛西沙军港立起一座20余米高的大理石碑。朝海方向为一幅巨大的《中国南海诸岛图》,朝岛方向刻有“中国南海诸岛工程纪念碑”,上书:“南海诸岛沧桑千年,炎黄子孙创业今朝,今于永兴岛立碑铭志,以昭千秋。”
四
1946年12月9日,天朗气清,风平浪静,正是出海远航的最佳时机,林遵第三次下达了出航指令,目标直指长岛。是日晨8时,舰队满载国人的期待,缓缓驶离榆林港。
这次航行格外顺利。12日11时左右,“中业”“太平”两舰先后在长岛西南岸外下锚。
上岛后,林遵、李敦谦及政府接收代表举行了隆重的进驻仪式,并拍照留念,宣布将长岛改称太平岛。官兵们发现岛上西南部有座日军修建的纪念石碑,上方绘着太阳旗,下方刻有“大日本帝国”。林遵立即下令将侵略者宣扬战功的石碑毁掉,在原址上筑起一块高约1米的水泥石碑。正面刻有“太平岛”3个字,背面刻有“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重立”,左右两面分刻“太平舰到此”“中业舰到此”。
值得一提的是,西北大学地理系教授郑资约受国民党政府委托,随舰队参加了这次行动,负责南海岛屿国界的划分,整理南海水域的岛礁、石群及沙滩名称工作。根据实地测绘结果,郑资约绘制完成了“国民政府内政部绘制南海诸岛位置图、西沙群岛图、中沙群岛图、南沙群岛图、太平岛图、永兴岛图、石岛图及南海诸岛新改名及旧名称对照表”,后编入《南海诸岛地理志略》一书,由上海商务书局正式出版。书中在中国南海地图上画出一条“U”形段线,以标明中国南海疆界。
15日,林遵率舰队官兵和政府代表,与驻岛官兵依依话别后,离开太平岛,先后巡视了南沙群岛北部的南钥、中业、双子岛等岛屿,然后返航驶回榆林港。
就这样,南海主权收复与进驻任务宣告顺利完成。曾被法国殖民者和日本侵略者先后侵占的南海诸岛,再次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国际社会包括南海周边国家,对中国拥有南海诸岛主权都不持异议。中国军队甚至是坐着美国的军舰收复南海一些岛礁的。
五
1949年初,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决战的最后阶段。国民党军精锐损失殆尽,蒋家王朝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随着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相继胜利,人民解放军已基本解放了长江以北地区,“渡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成为当时中共中央的工作重点。
此时,毛泽东想到了突破长江天堑的一个重要人物——时任国民党海军海防第2舰队司令官的林遵。如果在解放军渡江前夕能争取林遵起义,既可瓦解国民党长江防线中的水上“钢铁堡垒”,加速渡江战役的胜利进程,又可为组建新中国的人民海军创造条件。为此,毛泽东特地致电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负责人吴克坚:“你们可以选派得力干部去与林遵接洽。我们的态度是欢迎他们起义,为人民立功。起义一个舰队即编为一个舰队,起义一个分队即编为一个分队。起义的时机,待接洽好后再定。”
其实,亲眼目睹了国民党政权反动腐败的林遵早已对蒋介石的独裁统治十分反感,不愿充当其打内战的帮凶。但对起义,又心存隐忧。
在第一封电报发出后,毛泽东又作了缜密部署,以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的名义再次致电吴克坚:“关于长江第二舰队准备起义事,请仍按中央前电所告原则办理……最重要的是要林隐忍待机,切勿暴露,免在事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电文不长,但字里行间流露着毛泽东对林遵的关心、重视与期望。这使林遵获得了巨大的精神力量,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起义的决心。
为使起义顺利进行,林遵做了精心的准备。首先在一些中级军官中物色了阙晓钟、欧阳晋、戴熙愉、王熙华等人做助手。这些人有的是林遵的军校同学,有的在抗战时期曾共御外侮,有的则参加了收复西沙、南沙群岛的远航,彼此间交谊很深,都赞同林遵的选择,并协助林遵作其他军官的工作。随后,林遵重新制订了《海军实力部署方案》,以集中力量、重点防守为借口,将所属舰艇相对集中在几个港口。这样既便于舰队一起举事起义,同时只要解放军避开这几个港口,就可顺利渡江。
1949年4月,当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云集长江北岸准备渡江之际,林遵派欧阳晋秘密到上海向地下党汇报起义准备就绪,决定配合大军渡江,就地起义。
23日,南京东北笆斗山江面。国民党海军海防第2舰队官兵1271人、舰艇30艘,在林遵的率领下高举义旗。这是解放战争中最大的一起国民党海军集群起义。
也就在这一天,第三野战军前委根据中央指示,在江苏泰州白马庙决定成立华东军区海军。林遵所率的起义舰艇和官兵成为建设人民海军的重要力量。
六
1949年8月28日,中南海内碧波荡漾,荷叶飘香。毛泽东在丰泽园亲切接见了起义的国民党海军高级将领林遵、曾国晟、金声、涂时辅等。
毛泽东紧握着林遵的手,高兴地说:“你是林则徐的侄孙,久闻大名啊!你的先人林则徐是抗英英雄,民族英雄,全国敬仰啊!你毅然脱离国民党军队,率部起义,同样是英雄壮举,可钦可佩、可喜可贺呀!”“谢谢你为祖国立了大功!你们的起义抵得上我们几十万大军,大大地缩短了全国解放的过程……”林遵激动万分,眼中涌出了泪花,深感率部起义的道路是走对了。
谈话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林遵从始至终都在全神贯注地聆听。这次见面,成了他终生难忘的记忆。
1949年9月15日,经毛泽东批准,林遵出任华东军区海军第一副司令员,后历任军事学院海军教授会主任、海军学院副院长、东海舰队副司令员等职。1955年被授予海军少将军衔。
1979年7月16日,林遵在上海病逝,走完了他极富传奇色彩的一生。临终前,林遵仍念念不忘深深热爱的大海、舰队和战友。他留下遗言:“我一生爱海军,爱海洋,又是东海舰队的副司令,坦骨东海,正是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