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将向叙利亚提供S-300防空系统的消息，已然在本不平静的中东激起新的波澜，但是9月24日BBC俄语频道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即叙利亚真的能够用S-300来吓唬以色列空军吗？

　　事实上，在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24日公开表示将于两周内在叙利亚部署S-300系统来保卫叙利亚领空之后，包括半岛电视台、简氏防务周刊在内的全球主要媒体几乎都在问着同样的问题。

　　S-300防空系统。视觉中国 资料

　　俄军机悲剧的罗生门

　　自叙利亚防空部队使用S-200导弹击落俄罗斯的“伊尔”-20电子侦查机以来，俄罗斯和以色列已经进行了多轮舆论战。9月23日和24日两天，克林姆林宫连续指责是以色列蓄意制造了俄罗斯战机被击落的事件，并坚称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行动”。但以色列军方在9月23日的公开声明中明确否认躲在俄罗斯战机后面。为了在俄方面前自证清白，以色列甚至派出空军司令阿米卡姆·诺尔金带队的代表团，携带一份长达40页的报告，专门赴莫斯科与俄罗斯军方会面，“以彻底、专业和详实的方式向俄方展示以方的调查结论”。

　　俄军方派出空天军司令谢尔盖·苏罗维金接待以色列代表团。据他事后向媒体表示，以色列军方将“悲剧”的主要原因归咎于叙利亚防空部队“不分青红皂白的密集射击”，用以方的说法，“当以军飞机返回以色列领空并准备着陆时，叙利亚方面发射了20多枚防空导弹。”

　　以色列方面列出了一系列理由。

　　首现，以军方的调查报告宣称，理论上高速的F-16无法以飞行速度明显更慢的伊尔-20作为“肉盾”，因为前者的速度要超过后者至少三倍，而以军飞行员也不可能控制叙利亚导弹飞抵目标附近并打开半主动雷达导引头的时间。另外根据以方的记录，F-16在22：00前后轰炸了目标，而“伊尔”-20是在23：00前后被导弹误击——俄方公布的说法也支持这一点。因此以方从航迹上测算，本国战机无法出现在伊尔-20附近，“也就是说，在叙利亚防空部队造成致命袭击时，以色列飞行员已经返回本国领空了。”

　　以方提出的另一个疑点是飞行高度。据俄罗斯国防部公开的信息，“伊尔”-20在遭到击落前飞行高度约为5000米，而以色列军方战机在完成空袭任务后，为了躲避叙利亚防空部队的反击始终以低空方式撤出敌方雷达和导弹的威胁区域。

　　因此，以色列媒体指责叙利亚防空部队“火力全开”的射击方式极不负责，例如有媒体“翻旧账”，宣称叙利亚防空部队在3月迎击对叙利亚设施进行空袭的以色列战机时疯狂发射了170枚防空导弹，认为“这不符合现有的战争规则”。

　　由于S-200是一款射程较远但机动性一般的半主动雷达制导导弹，以色列军方还指责叙利亚防空部队在尚未判别目标身份的情况下，盲目地向目标区域发射导弹。俄罗斯《观点报》援引以方说法称，叙利亚防空部队的作战准则是“尽可能多的发射，总有能蒙中的”。当然，这也是苏联/俄罗斯防空部队使用S-200时的最重要战术，即将导弹发射到目标附近，让导弹的导引头自行寻找合适目标进行攻击——这样的射击方式可以最大程度提高火力密度，缩短反应时间。

　　基于此，以方认为，如果叙利亚将对空随意射击作为保卫领空的方式，那将是极为荒谬的。因为这么做首先极大地浪费了弹药，其次叙利亚防空部队明显缺乏对目标身份的确认。

　　但这种批评招致了俄罗斯方面的反驳。据俄罗斯中东问题专家安东·马达索夫介绍，S-200是一款负责的防空系统，其维护和操纵都需要高素质的专业人员，因此叙利亚防空部队不会用“业余爱好者”来操纵防空系统。而曾在俄罗斯空军服役的军事专家别佐夫接受《观点报》采访时表示，S-200不是高射炮，只有当雷达系统捕捉到目标，并对其锁定之后才能自动发射导弹。

　　俄罗斯方面还表示以色列空军飞行员无疑是欺骗战术和使用其他飞机作为“肉盾”的大师。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苏联空军飞行员回忆起1969年以色列飞行员在埃及亚历山大港将一架正在降落的“图”-16作为“肉盾”，欺骗地面的埃及防空火力。“图”-16一侧机翼和副翼中弹，但飞行员维克托·维塔利艺高人胆大，冒险驾驶图-16降落。为此他获得了红旗勋章和一辆伏尔加牌小汽车。

　　如果从俄罗斯方面和以色列方面目前公布的信息来看，这次所谓“误击”源自以方有意为之的可能性不小。事实上，以色列军方虽然宣称空袭叙利亚的以色列战机在“伊尔”-20被击落前已经返回领空，但更多将矛头指向叙利亚方面的“火力全开”以及未执行敌我识别程序。而俄罗斯国防部发言人科纳申科夫20日就对记者表示，“所有这些伪专家有关‘伊尔’-20飞机似乎因敌我识别器未起作用而被击落的讨论，不过是门外汉的臆想罢了。”

　　毕竟，以色列方面在历次军事行动中曾多次利用阿拉伯国家的战机或客机作为本方战机的“肉盾”，欺骗地面防空力量。虽然以色列军方故意让S-200击落俄方战机的想法非常大胆，其有可能只是想借用俄机掩护而非导演悲剧的发生，但从客观的实际效果看，这次误击对以色列方面有多重意义。

　　首先，误击离间了叙利亚与俄罗斯的关系，可能会给两国两军未来的协同造成不利影响。其次，以俄罗斯15名飞行员的生命为代价，指出了叙利亚防空部队“火力全开”的危险性，使叙方在未来的防空作战中因为投鼠忌器而增加不必要的顾虑和压力，进而拖慢防空体系的反应时间，为以方战机撤离争取更多时间。

　　不过，对于俄方可能的激烈反应，如对叙提供S-300，为叙利亚指挥部配备俄军自己的自动指挥装置，以方理应有所预判。因此，无论俄以双方各持何种论调，外界都应审慎待之。真相或许需要时间来揭示，但无论真相如何，都不影响对未来一个关键问题的讨论，即S-300能否有效遏制以色列空军对叙利亚的打击。

　　S-300：局势改变者？

　　9月24日，俄罗斯方面公开表示将向叙利亚部署S-300防空系统。俄罗斯媒体随即“火力全开”，整齐划一地指出早在2013年叙利亚和俄罗斯方面便已经就部署S-300达成协议，而当时恰恰是以色列出来横加阻挠，令俄方顾虑俄以关系而决定暂缓部署——这等于向全世界宣告，既然以色列不仁，就别怪俄罗斯不义。

　　一旦俄方完成供应，必须承认的是，S-300作为非常先进成熟的防空系统具备迅速改变这一区域空中力量格局的实力。除了俄方专家对S-300的一致赞扬外，黎巴嫩退役将军埃利亚斯·法哈特在接受半岛电视台采访时表示，中东国家的情报机关早已得到情报，叙利亚防空部队早在数年前便派出大批人员赴俄罗斯接受S-300系统的全面培训。这批人员抵达俄罗斯后暴露了行踪，以至于当时各方一方面怀疑以色列情报部门捣鬼，另一方面又担心是叙利亚和俄罗斯联手演“双簧”，只为向外界宣布S-300即将部署在叙利亚的消息。法哈特将军相信S-300作为一种非常有效的防空导弹，将会极大地改变局势，他甚至认为“以色列空军在叙利亚领空将不再有行动自由。”

　　根据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的提法，向叙利亚提供的S-300系统能够拦截超过250千米范围内的敌方战机和弹药，并同时打击多个空中目标。根据这一信息，外界判断俄方向叙利亚提供的很可能是S-300的改进型号，而非此前向伊朗提供的S-300PMU-1。BBC在报道中指出，虽然S-300并不具备野战防空能力，但它是为保卫大范围领空而研制的。相比之下，老式的S-200只能对高价值的点目标进行防御。

　　从现有资料来看，俄方可能提供比S-300PMU1更先进的S-300PMU2。从纸面性能来看，S-300PUM1可以打击5~150千米的来袭战机，而S-300PUM2可以打击3~200千米的类似目标。由于这两款系统都采用了垂直冷弹的发射方式，因此理论上对于飞行高度在十米以上的战机都有打击能力。更重要的是，S-300PUM1和S-300PUM2具有较强的反导能力，马赫数6（约2800米/秒）的飞行速度保证S-300PUM在迎头截击中拥有足够的动能。

　　特别是在反隐身目标能力上，S-300PUM2号称可以打击正面RCS（雷达反射面积）在0.02平米以下的目标。因此，如果叙利亚获得S-300PUM2，那么以色列空军的三代和三代半战机即便采用超低空突防的方式，也很难避开叙利亚防空导弹的打击。同时，如果美英法等国下一步再次对叙利亚目标发动巡航导弹或者其他战区外打击武器，叙利亚方面也有机会将S-300与现有的野战防空系统结合起来，组成多层拦截体系，极大地提升拦截效果。

　　但是，仅凭S-300，真的就能让以色列战机告别叙利亚领空吗？

　　考虑到S-300PUM1已经出口到伊朗等国，美国和以色列方面对这款导弹不算陌生。早在2005年，北约就在“锤炼-05”对抗演习中通过斯洛伐克装备的S-300PUM对这款武器有所了解。因此S-300PUM1/2进入叙利亚之后，仍面临以色列和美国的电子战，甚至是“野鼬鼠机”（特指压制敌方防空系统的战机）定点清除的威胁。要知道，此前以色列方面已经在电子战体系的配合下，对叙利亚的“铠甲”-S1以及其他防空系统进行过直接摧毁。下一步，S-300PUM2就很可能成为以色列在空袭中的优先打击目标。考虑到贝卡谷地的前车之鉴，叙利亚方面很可能为了保护S-300PUM2而选择在大部分时间将其雪藏。

　　此外，以色列作为F-35用户中第一个将其投入作战的国家，最初订购这款战机的核心目的就是为了应对伊朗S-300PUM1的威胁。美国空军在装备隐身战机之后，已经选择将隐身无人机和隐身有人驾驶战机作为扫清敌方防空体系关键节点的最好工具。一旦下定政治决心，以色列空军很有可能凭借F-35的隐身能力和电子战技术优势对S-300PUM1/2进行致命偷袭。毕竟装备是死的，人是活的。

　　不过，西方与俄罗斯媒体也都指出，两三个营的S-300不可能覆盖整个叙利亚的领空。俄罗斯防空专家米哈伊尔·霍达列诺克在接受BBC采访时也承认，防空系统不光包括防空导弹，还要搭配指挥和火控系统，并在电子战部队和截击机部队的配合下才能发挥作用。因此，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当时也表示，除了向叙利亚提供S-300以外，俄罗斯将调动本方的电子战体系对相关区域的卫星和导航系统进行干扰，夺取整个地中海东部的制电磁权。

　　考虑到俄方已经明确表示将亲自参与夺取叙利亚区域的制电磁权，并为叙利亚方面提供情报支持的情况，以色列派出F-35对叙利亚进行打击将不得不冒被俄方提前发现，丧失行动突然性的危险。所以有理由相信，不到万不得已时以色列不会贸然摧毁S-300PUM1/2，更不会贸然派出F-35参战，而美方为了避免出现F-35被S-300击落这样的灾难性后果，也可能会参与、甚至亲自动手对叙利亚S-300PUM1/2进行打击。

　　无论以上任何一种情况发生，都会导致相关区域的紧张局势和军备竞赛进一步升级。毕竟，无论是S-300还是F-35，都是双方各自的“明星”装备，其实际表现不仅关乎着各自的“面子”，也对叙利亚战局和对外军售等“里子”有着重要影响。面对俄以双方各持己见的表态，以及尖端装备扩大参与的可能，俄罗斯和以色列的斗法有可能会使本有望终结的叙利亚战局再度演化成一场更可怕的战争活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