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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书升 | 莲香

刘书升 | 莲香
2018年07月05日 03:29 南部战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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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香

文 | 刘书升

一进入夏天,莲花宝地澳门,就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了。清晨早起,打开窗户,放眼望德圣母湾,一红一绿一样俏,一花一叶一塘娇,阵阵莲香随风飘入,浸溢肺腑,周身迅即会被芬芳簇拥。

话说也巧,莲香,是我母亲的名字。她一直生活在那个山村,却有“翠钿红袖水中央,青荷莲子杂衣香”的气质与优雅。母亲像一朵恬淡静美的碧荷,以守望的姿容,以傲世的风骨,成为我心中一道旷世的绵婉风景。

母亲刚离世那两年,时常想笔忆母亲,以期心灵慰籍,但试过几次,不敢触碰。每当思念之情难以控制时,打开电脑敲不上几行字,思母的阀门就会“滑丝”,泪水尤如井喷。前几年,母亲是我最大的痛点,也是酒后最快的泪点,尤其是逢年过节,或者小酌之后,谁提起母亲都能跟谁急。

没有人告诉我,母亲为什么取名莲香,寓意何在?但从母亲一生看,她没有花开半夏莲灿时的馨香永恒。她有一个没落的地主家族血脉,可惜等她出生时,家里已经贫穷了。母亲从小头脑聪慧,反应敏捷,行事果断,遗憾的是没有上过一天学,就连自己姓名都不认识。母亲七岁之前,由于家里孩子多无法养活,被我姥姥三次卖给别人,其中两次是她自己瞅空机智跑掉的,一次是我姥爷要回来的。接着又让她出去打零工,七岁小女孩,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杂役,吃不饱穿不暖,一旦干不好活,还要挨打,常常遍体鳞伤。万般无奈之下,我姥爷宁愿不要半年工钱,也要把母亲领回来。家里本来就揭不开锅,这下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了,命运多舛的母亲又送给人家当童养媳。而这一家,就是我的爷爷。

好在我的爷爷和姥爷,按现在说法是铁哥们,貌是童养媳,实则爷爷家帮忙抚养孩子。奶奶是一个很严厉很会持家的小脚妇女,自然对我母亲要求很高。母亲瘦小,做饭时站在小凳子上,做不好饭,洗不干净衣服,都要遭到奶奶斥责,每每这时,老实憨厚的爷爷都会出面给母亲讲情。一开始,母亲回娘家还会跟姥姥诉说,得到的却是姥姥严厉教诲,随着这种委屈诉求的无助与无奈,小小年纪的母亲,不得不无限忍耐和默默承受。母亲就是在这种严酷环境中,历练成很能打理家务的本事。

母亲十七岁那一年,正式入了洞房。至此,一大家子的活计,几乎全压在她身上。天不亮,母亲就要起床,做饭、洗衣、喂猪、干家务,一直忙到深夜才能休息,吃的穿的是全家最差的。尤其是冬天的早上,北方寒气逼人,母亲要砸开冰河洗衣服,河水刺骨,纤细小手冻得跟胡萝卜一样,手指僵直的洗不下去,放在怀里暖和一会儿再继续洗,这种动作不知重复多少次,方可把衣服洗完。多年后,母亲的手指关节严重变形,她离世前几年,我会一边看着她慈祥的眼睛,一边抚摸她变形的双手,她总是满脸笑容地说,没事的,不疼。而我强忍泪水,心如针扎般地难受。可以说,母亲当的这个媳妇,受到非常的待遇,付出超常的劳累,过得异常的苦难。这固然是那个年代妇女地位低下的缘故,更多的是母亲善忍能干贤惠所致。

听长辈们说,母亲年轻时长相俊秀,形象利利索索,做事风风火火,加之会说能干,当时的区政府选她当妇救会长,是基层妇女干部。日本鬼子大扫荡,区政府和八路军转移,组织上安排我母亲一起走,可爷爷家怕失去这么好的媳妇,让我父亲出面,几乎强制性留下母亲。这是母亲一生中最大憾事,也是母亲错过脱离山村的唯一机会。对于这件事,母亲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家里遇到困难与矛盾时,她满心埋怨父亲,甚至责怪起来就是半个多钟头。小时候,对母亲这种做法不可思议,长大后,特别理解、惋惜与同情。

我大姐两岁时,父母亲和爷爷分家了。我家只分到三双筷子、三个碗,其它没有任何东西。那段时间,母亲经常怀抱大姐坐着哭上大半夜,这是我家贫苦生活的开端。房子、粮食要借,炊具与农具也靠借,即使父亲披星戴月地劳作,母亲含辛茹苦地操持,两三岁的大姐连别人家牲口吃的地瓜干皮,都不能吃饱,经常饿的哭闹不止。随着家里孩子增多,一家之主的母亲压力山大,这种窘况,显然是今天无法想象和难以体会的。生活的艰辛,大姐之后,家里连续夭折三个男孩,最小的只有半岁,最大的已经十三岁了。母亲曾想把三姐送给人家,是大姐不舍才没有送走。

母亲按她自己说是一个咬钢嚼铁的人,十分要强要脸面,经常教育我们人穷志不能短,非要把日子过个样子给别人看看。她对孩子要求异常严厉,道理摆出来,再做不好,非打即骂。大姐三十六岁都是俩个孩子母亲了,也要接受她的训斥,大姐从小都当男孩来用,为此常常颇有怨言,无奈,在母亲强势管教下唯有顺从。二姐十八九岁时,第一次看到成品裤子,花三块钱买回来,被母亲痛骂一顿,退了回去,大姐感到妹妹大了,应该穿着得体一点,又去商店买了回来,母亲总算勉强同意。我小时候比较调皮,几乎天天挨揍,有一次打碎咸菜坛子顶盖,母亲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我们五个孩子,就是在这样环境中长大,养成吃苦耐劳、争强好胜的习惯,为人做事都是满满正能量。正如俗话所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

母亲严厉之余,也有相当的温情与大爱。大姐三十五岁那一年,去镇上教师集训半个月,母亲亲自给打背包、收拾行李,把大姐送到村口。为了给哥哥姐姐们戴上手表,母亲专门买回一头母猪,起早贪黑喂养一年,下了两窝猪仔卖掉,才让孩子们风光一把。我十四岁去县城读书,是最早离开母亲的,她真真切切地舍不得,由于牵挂和想念她最小的儿子,五十多岁的母亲,时常步行四十多华里去看望我,早起晚归,而见面不足半小时。我每次回家,母亲都借钱给我带回学校补用,并准备很多好吃的。有一次,我过度想家,经济也困难,回去后不想再上学了,悄悄躲在奶奶家,母亲找到我,每只手拿着一个柿子抽泣地说,你不上学,就要在农村种一辈子地。母亲哭,我也哭,最后,还是母亲连哄带吓地让我重回学校。哥哥的脚脖子被马车压了之后,母亲害怕他成为瘸子,那样找不到媳妇,什么活都不让哥哥干,一些相对重的体力活宁愿让我去。在母亲一年多精心呵护下,哥哥总算没有留下后遗症。现在看,大姐的小学老师、二姐的国家公务员、哥哥的参军、三姐的幼儿老师,我上大学,都与母亲精心设计与严苛培养分不开。对于我们而言,母亲的爱,可与日月争辉。

为把我们养大成才,母亲受尽苦难。她总能通过智慧的头脑和灵巧的双手,把本是清苦的饭菜调剂的有滋有味,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四处奔波获取有限资源抚养孩子。有一次,我跟母亲去赶集,出售家里土特产,返回时,突遇山洪爆发,河水涨到齐腰深,近百米宽的大河,黄浪翻滚,水流湍急,漩涡叠加,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奔腾而去,不少人相互搀扶着趟河,母亲为了尽快回家干活,叮嘱我河水减退后再过,她却独闯险境。然而,河水流速远远超过想象,母亲几次险些让河水冲走,幸亏身边好心人相救。我家生活最困难那几年,母亲年年去大连姨妈家,采集生活所需,瘦弱的肩上,前后跨上俩个超大行李包,双手还得提上俩个小包,压得她走路蹒跚、左右摇晃,挤汽车,坐轮船,乘火车,倒腾一天一夜才能到。有一年,她带我一个十三岁哥哥去大连,由于买不到船票,娘俩在烟台港等了半个多月,回来后,这个哥哥生病夭折了,令全家极度悲痛。记得我七岁跟母亲去,在争抢上汽车时,五十多岁的母亲背着沉重行李根本迈不上去车门,而是两条腿跪着爬上去的,当时我年小无力帮她,但对我刺激和震撼很大,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好好学习,长大争钱让她过好日子。母亲这个黑白镜头,至今历历在目,永远不会模糊与退色。母亲如此拼命操劳,为的是把孩子们送出山村见世面。

就是这样的母亲,没有征兆地抛下儿女,独自一人去了天堂。一朵盛开九十多年的莲花,沐浴着幽幽地梵唱,静静地凋谢了。母亲下葬那天是正月十七,早上寒风凛冽,天上飘着零星雪花。仪式开始时,瞬间万里无云,一丝风都不见,阳光暖和宜人。我想,母亲既是留恋这个世界,也是不给儿女们添麻烦。第二天,早上醒来,突然意识到母亲没有了,她再也不会出现在面前,我不由自主地一个人开车回到村上,爬上高高的山岗,依偎在母亲坟前,眼在眺望远方,泪在默默流淌,母子的心却在阴阳两边。

拟或是母亲的冥冥之意吧,我来到澳门工作。这样的话,我在莲花宝地,就能天天有青莲相伴,时时有莲香萦绕。亲爱的母亲,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母亲莲香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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