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微信让一段视频刷屏了，这段视频和知名作家萨苏先生有关。大意是在1940年日本陆军32架九七式重型轰炸机轰炸成都，一名中国空军飞行员曾单枪匹马提朔迎敌！刚开始，网上反响热烈，观者无不为中国的战斗英雄感动落泪。但后来一篇质疑的文章也出现在网上，文章的作者扎实的举证并严谨的推理称并无这场战斗，一时间也是引发了热议。
带着种种疑惑，新浪军事电话采访了萨苏先生。电话里的萨苏直言自己也没料到这个话题在微信突然就火爆起来了。但是萨苏提到，这件事情基本是属实的，但具体到确切的时间和细节，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考证和夯实。他着重强调了，他当时也为这名中国军官在那么艰苦的抗战环境中，展现的气概所感动，这充分说明了一个民族的不屈。受萨苏委托，新浪军事特刊发以下这篇文章，来对这个事情做个回应：
1940年的一天，侵华日军32架重型轰炸机对成都实施空袭，为了炫耀“辉煌战绩”，日军还专门搭载了两名摄影师。
就在日军机群耀武扬之时，一架中国老式战机单枪匹马杀入日军机群，日军的随军摄影这一过程完整记录下来，成为中国空军抗战中珍贵的记忆。
这段视频是由著名抗战史研究专家、旅日学者萨苏在日本发现的。此前萨苏曾多次对封面新闻记者讲起这段视频，他将镜头里的中国飞行员称为“孤胆英豪”，将他喻为单骑长坂坡的常山赵子龙。
拍摄这段影像的小柳次一，1994年病逝。
那么这位日军镜头里的中国空军孤单英豪究竟是谁？
此前萨苏曾考证，当日迎战日军的这名孤胆飞行员很可能为空军航校飞行教官李XX。
萨苏曾通过台湾方面的朋友联系到了李XX的后人，很遗憾当时他已经去世，唯一的信息是李XX在这一天的日记中写了一句话：“我的学生都战死了，现在该我这个老师上去了。”
不过近来，随着更多史料的发现，这一独闯日本的机群中国飞行员很有可能是其他人。在这段仅仅几分钟的影像背后，还有过很多的历史细节有待挖掘。
为炫耀战功，日军搭载摄影记者
在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后，为了逼迫中国投降，日军持续对重庆、成都等地进行空袭。
从1938年11月8日，日军出动18架飞机首次空袭成都开始，至1944年11月止，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成都所受轰炸至少21次。
萨苏认为，这段影像记录的是1940年日军的一次空袭行动。当天日本陆军航空队出动32架九七式重型轰炸机从武汉起飞，空袭成都。
当时日军为了炫耀战功，在轰炸机上特地搭乘了两名随军摄像记者小柳和八木，带着摄像机准备拍摄轰炸情景，作为新闻纪录片片在日本本土播放。
途中，小柳和八木架起摄影机，开始从导航员的窗口向外拍摄日机编队：当时这32架飞机中的31架组成一个近似三角形的大型编队，小柳所在的飞机则在编队侧面作为拍摄座机单独行动。
当时，日军没有出动战斗机为其护航。萨苏认为，在途中，日军飞行员还向摄影介绍着战况，称中国空军不过是“小癞”而已，此行当如同兜风一般。
不过当时，中国空军确实已经处于最艰难的时刻，之前在在上海、南京、武汉等空战中，中国的战斗机几乎损失殆尽，以高志航、刘粹刚、乐以琴、李桂丹为代表四大天王等优秀飞行员也血洒长空。
萨苏认为，这是九七式重型轰炸机第一次轰炸成都，这种飞机有一定的装甲防护，生存力较强。虽然没有护航战斗机，但日军的轰炸机上都装有自卫机枪，萨苏认为数量不少于160挺。
就在日军轰炸机编队接近成都，耀武扬威之时，传来警报：出现中国空军的战斗机。从视频上看，一架中国战斗机出现在日机编队的斜上方，随即冲进32架日军轰炸机组成的机群。
与此同时，日军轰炸机上的自卫机枪开火了。
封面新闻记者发现，全片有2分多种，记录的都是这场触目惊心的战斗。对于中国战机的出现，影片上使用了“俄然敌机现”小标题，可见此举完全出乎日军意料。这也是目前萨苏在网络上公开的这段视频开始。
视频里，中国战斗机纵向横穿整个日军阵容，因为只有仅仅一架飞机，这一举动悲壮而决绝。随后，中国飞机转向，第二次冲锋直奔小柳和八木所在的这架飞机。
孤零零的一架中国战斗机从右上方突入日军集群
萨苏分析，由于这架轰炸机飞离阵外，使中国飞行员误认为它是日军的指挥机，随即把它作为目标。
从画面上看，这架中国飞机从小柳所在飞机的右侧杀来，最近之处，机翼下的中国空军机徽都清晰可辨。随即中国战斗机向日机开火，但因为飞机只有机枪，无法击落庞然的轰炸机。
中国战斗机从日军轰炸机机头前冲过，日军机枪手也对着中国战斗机进行射击。冲过之后，再次转向，又从左侧转身扑来，再次向这架日机射击。
在无法击落日机的情况下，发生了最悲壮的一幕，中国战机径直地撞向了日本轰炸机。日军飞行员本能地向右转舵，避开撞击，两架飞机一时在空中处于平行飞行的状态。
萨苏认为，小柳在事后写的旁白中讲道，这架中国战斗机在“离我们只有几米的距离”。
在无法取得战果的情况下，中国战斗机丢掉小柳和八木的飞机，再次杀入日军编队。战机在日军机群中左冲右突，然后突围而走消失在蓝天之中。
这一切都被小柳的镜头记录下来。这名中国飞行员单枪匹马杀入敌阵的雄姿被永远地记录在日本记者的电影胶片中。“看到它如流星般杀入敌阵的瞬间，心中唯一的感受便是赵子龙冲长坂坡。”萨苏认为。
7月24日的空战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日方的资料来看，这部纪录片公开的日期是在1940年7月31日（日本昭和15年），这说明空战发生在7月31日之前。
萨苏认为，当时日本作为新闻片播放了该录像，并标明战斗发生于7月24日，但因为当时的技术水平，7月24日空袭的拷贝是不大可能在几天内运回日本本土并下到影院进行播放的。很可能是日军放映时使用了5月空战的视频移花接木。
封面新闻记者发现，在保存这部影片的日本网站上，详细明确写明该次出击轰炸成都的具体时间为：7月24日。参加的部队代号有：小川、铃木、高桥、松山等。
中国战斗机第二次从右侧进入对小柳所在轰炸机进行首次攻击
对于发生在1940年5月和7月的两场空袭，封面新闻记者在陈应明、廖新华写著的《浴血长空：中国空军抗日战史》一书中找到记载。
其中，5月份的空袭具体时间是1940年5月18日夜，当时日本海军航空队借助月光对成都和重庆各机场轰炸，开始了“101号作战”。由于我空军实力不断下降已无力拦截，只好采取起飞避警战术。
夜里偷袭，显然无法满足拍摄的用光要求。对于1940年7月24日这次战斗文中写道：敌机36架轰炸成都，于城东投弹135枚，我击落敌机1架，自身无损失。
另有资料记载，在7月24日这次空袭中，中国空军派出了两支队伍进行迎战，分别为当时第三大队的10架战斗机和军士学校的4架战斗机。
中国战斗机第三次从右侧进入对小柳所在轰炸机进行第二次攻击
另外，今年年初有网友根据日本的资料，找到7月24日当天的记载，当天空袭成都的是驻运城的日军第60飞行战队的九七式重轰炸机。
日方记载，当天起飞了33架，其中2架因发动机故障提前返航没有参加攻击实际参战机数为31架。在这份记载中，日军称遭到中国飞机拦截，并且日军1架飞机被击落。这一段和中国记载的相符。
不过日军在战斗报告中还报告了另外的事情：确信当时击落中国飞机2架或者3架。
日军机枪手拼命射击，抵挡中国战斗机的进攻
如果拍摄确如日方记载发生在7月24日，那么当时除了摄影记录下的一架中国飞机独闯日军机群外，应该还有更大规模的战斗未被记录下来，或者也有可能都拍摄下来了，但因为己方有飞机被击落，这段“被掐”了。
另据《成都大轰炸》一书记载，1939年6月11日、1940年7月24日和1941年7月27日是成都所受最为惨烈的轰炸。
在7月24日的这次空战后，在1940年9月13日重庆璧山空战中，日本首次投入使用12架先进的零式战斗机，中国36架战斗机迎敌，这次空战中国战机被毁13架、伤11架，阵亡10人、伤8人，这是中国空军损失最严重的一次。
此后，在成都上空绝少出现我机和日本战斗机的空战，到1940年底，中国作战飞机仅剩65架。
孤胆英雄究竟是谁？
由于拍摄的画面较为清晰，萨苏发现，这架中国战机是固定起落架的双翼战斗机。结合史料分析是当时苏联援华的伊-15bis型飞机。
这在在1940年的空战中，已经颇显落后。尽管如此，中国飞行员还是驾驶这架战斗机在在32架日军轰炸机机群里穿梭攻击，如入无人之境。
那么，这位中国空军飞行员究竟是谁？萨苏分析，尽管不排除有其他可能，但各项证据指向中国空军航校的一名飞行教官。
当时中央航校学员留影，背后是校训：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这是李XX当天留下的唯一一条信息。
但在参照7月24日中国空军派出了两支迎战队伍的名单，参战人中并无李XX。
按照日军拍摄影片相关线索来看，这位孤单英雄既可能来自当时参战的空军三大队的，也可能来自空军军士学校。也极有可能不是李XX。
“在寻找这场战争历史的道路上，经常会有坎坷，也时而会出现谬误和遗憾，但这种中国人坚忍不拔的精神，使我们不能自拔。”
对于这名单刀赴会的中国飞行员，萨苏认为：“这一切都化作那架如赵子龙冲长坂坡的中国飞鹰，不管你是谁，我们知道，你都是我们的父兄，把你的血脉传承给我们，奋力向前。感谢你，锻打了一个民族的躯体，留给我们一个不屈的灵魂。”
参考资料：《1940成都单刀会》（萨苏）、《浴血长空：中国空军抗日战史》（陈应明、廖新华）、《成都大轰炸》（成都人民防空办公室、成都市国防教育学会）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