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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旬远征军老兵战功显赫 不愿打内战当逃兵(图)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5月18日 13:31  都市快报
92岁老兵杨良平 92岁老兵杨良平
杨良平见到了失散59年的妻子 杨良平见到了失散59年的妻子
杨良平寄回老家的最后一张照片,拍摄时间在1945年—1947年间。 杨良平寄回老家的最后一张照片,拍摄时间在1945年—1947年间。

  离乡抗战 一别就是74年 寻回旧梦 一生只为重逢

  阵地上一声枪响

  一米外的战友应声倒地

  这是1937年的秋天。上海,一座战火纷飞的城池。

  正午12点,太阳很大,杨良平在村外大路上端着饭碗,低头看到自己的影子贴在灰尘扬起的路面上,汗水顺着钢盔内侧,从脸颊上滴落。

  杨良平所在第71军36师106团307步兵连的220个战士,全都蹲着吃饭,怀中抱着一杆“汉阳造”5发子弹的步枪。

  此前一小时,他们刚刚阻击了日本兵对阵地的一次袭击。

  突然,“啪嗒”一声枪响。蹲在杨良平对面的一个士兵双手往后一扬,饭碗飞向空中,“哐当”一声砸成粉碎——这个正在吃饭的士兵,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一颗子弹击中。

  离死去士兵只有一米,杨良平的脸抽动了一下,这是他随部队开进上海后,看着死去的第一个战友。

  他下意识地挪动身子,但四周“几乎没有多大的骚动,排长喊来两个士兵,把尸体抬到边上”,士兵们转过身,又蹲在另外一边继续吃饭。

  这时,淞沪会战已经进入到第二个阶段。此前,日本兵伤亡惨重,这一天再度纠集重兵赶来。

  淞沪会战打响时,杨良平这批新战士便匆匆投入了战场。

  在杭州集训完就上了前线

  “枪声会把你自动卷入战争”

  1937年8月初,在家中排行老二、年仅18岁的杨良平,被从瓜田里拉去做“壮丁”。

  父亲杨老三哭着哀求,希望出点小钱贿赂军官,留下儿子,但杨良平拒绝了。“没有吃的不能饿死家中吧?”第二天黎明,杨良平就跟着部队走了。

  “当时想法很简单,打两年仗就回来。”谁知这一走就是74年。

  这是一支从浙江绍兴、萧山、温州等地征集来的新兵团,在杭州集训1个月后,淞沪会战打响,这些新战士被紧急调往前线布防。

  战斗在一个中午打响了。

  这是杨良平所在部队开进上海后与日军遭遇的第一场战斗。冲锋号吹响后,从壕沟里,从隐蔽点,4000多名士兵猛虎般冲向已从金山卫登陆的日军的阵地。

  不到两个时辰,小河道里填满了士兵的尸体,河面上的一座桥被敌人机枪火力严密封锁。

  “我们去干掉他。”连长带上杨良平,在机枪掩护下,匍匐接近敌人。杨良平用“汉阳造”步枪,两枪击毙桥头上的日本机枪手,帮助部队拔掉了“钉子”。

  “战斗开始前,等待的时间里,确实有些吓人。”杨良平说,“气氛紧张得不行,看着呼啸而来的炮弹,落在身边炸响,巴掌大的泥巴溅到脸上,你就感觉一切都完了,但只要我们的枪声一响,什么也由不得你去想。人到战场不是人,枪声会把你自动卷入战争。”

  战斗持续到傍晚6点,日军阵地没有拿下,36师伤亡惨重。清点战场时,共失去2000多位战友。

  这次战斗,让杨良平在团里有了“神枪手”的美称,也使他所在的团扬名上海滩,但到淞沪会战后期,他们整个团都被日军打散。之后,杨良平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些生死患难的兄弟。

  远征缅甸 见证缅北大反攻

  在南京短暂退守后,目睹日本兵进城枪杀平民的杨良平,跟随部队一路撤往武汉。一个月后,很多士兵从广播里听到日军屠城的消息,多名江苏籍士兵掩面痛哭。

  1942年春天,杨良平所在的106团因伤亡惨重,被整编进71军88师2026团,仅仅3个月后,就接到命令开赴云南。

  “很多江苏、山东的兵想不通。”杨良平说,大家厌战情绪很重,认为自己的家都被占领了,不打日本鬼子反而撤向大西南。

  为鼓舞士气,副师长熊新民在5000人的作战大会上打气:到西南也是打日本鬼子。

  经过10多天的急行军,部队在1个月后到达云南保山。此前,第一批突入缅甸抗击日军的国民党军队首尾不能相接,接到撤退命令,这就是有名的野人谷撤退,部队伤亡惨重。

  1944年4月下旬,蒋介石签署了《中国远征军怒江作战命令》,拉开滇西大反攻的序幕。杨良平所在的部队从保山前线开往松山战场,投入中国远征军三大战役中的松山战役。

  松山扼守滇缅公路惠通桥要冲。自从1942年日军长驱直入占领怒江西岸之后,松山的战略地位就变得尤其重要。它掌握着怒江战场的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还与腾冲、龙陵形成掎角之势,互相呼应。

  国民军第八军接替二十八师继续攻击松山,兵力七个半团及军直属队,共计三万余人。杨良平所属71军88师的任务是从侧面夹击进攻守山日军。

  “进攻部队伤亡惨重,战事推进以米为单位,双方再次进入胶着状态,今天你抢占了这个山头,明天他们又抢回去。”说到战况的惨烈,杨良平突然沉默不语。“一场战斗下来,有两个团人员所剩无几,几乎全部打完了。”

  杨良平说,战士们都是踩着战友的尸体往上冲的。

  “我不能死我要回家”

  1944年5月中旬,滇西进入漫长的雨季。

  杨良平和100多名特务连战士,用50多杆“捷克”轻机枪,守护在怒江一个桥头,等候日军一次次从桥头展开的疯狂进攻。

  两天前,因87师两个守桥团伤亡惨重,杨良平所在88师的特务团被紧急调集到桥头守备。

  从天黑打到天亮,再从天亮打到天黑,杨良平已记不得过了几个昼夜。

  久攻不下,日本用迫击炮向桥头轰炸,一颗炮弹落在距离杨良平5米外的地方,几名战友被炸得飞出2米高,残碎的肢体散落在他身边。

  “我眼前是一片红,然后变黑,什么也看不到。”感觉逐渐失去知觉的杨良平,心里想着不要死不要死,还要活着回家见母亲。所幸,他并没有被炮弹击中,而是被强大的震响震晕。

  一夜过后,天气骤变,气温降到了0℃。在这个天气怪异的夏天,杨良平幸运躲过了一劫。

  “那天晚上我带着10多个兄弟,去打探敌军阵地。”为摸清敌军阵地的兵力和布防,已升任特务大队队长的杨良平和战士出发了。就在携带信息撤退时,他们被日军侦察连发现,遭到围攻。

  杨良平被3发子弹击中左右双腿,一发子弹打在后脑勺的钢盔上,他顺势滚落到荆棘丛中。随后,被战友救起。

  70年后,说到头上的伤疤,他总会摘下帽子,展示那颗子弹留下的记号。在美军一处战地医院经过了3天紧急抢救,他最终保住了性命。

  那次,他和战友准确的情报让守护山头的日军全军覆灭。

  深夜偷袭:“那是抗战八年最高兴的日子”  7月7日,抗战爆发七周年的纪念日,身处前线的郑洞国、孙立人等向中国军队下达总攻令。

  8月1日深夜,由104人组成的中国“敢死队”与正面部队同时发动进攻。杨良平是敢死队队员之一。

  “偷袭的战士都很悲壮,都是从部队军官和士兵中选出的尖子兵。”因枪法准,加上做过特务队队长,反侦察能力过硬,杨良平被抽了过去。

  他们的任务是摸清和消灭松山主峰的日军,夺取阵地,为大规模的炮击确定方位。

  在当地向导带领下,104名敢死队队员攀过绝壁,以蔓藤为路,只携带轻武器,开始艰难地迂回。日军完全没有料到远征军可以绕过北斋公房的天险。

  在美国轰炸机的强劲火力支援下,远征军袭占马面关和桥头,日军守备部队大部被消灭。

  日军第18师团指挥官水上源藏少将眼看大势已去,在伊洛瓦底江边一棵大树下面拔枪自杀。

  是夜,半边月亮爬上天空,杨良平说,“那是抗战八年最高兴的日子”。

  隐姓埋名:“我做了内战的‘逃兵’”

  远征胜利后,杨良平因作战有功,晋升为副团长。

  离家8年后,他与老家父母第一次通过书信取得联系,他给家里寄去一张“戎装照”。据说,母亲拿着照片像疯了一样,在村里见人就说:“这是我儿子,他成了军官。”

  幸福来得很短暂。

  1946年6月26日,国共两党谈判破裂后,内战全面爆发。第二年春天,杨良平所在部队接到命令,紧急从云南赶赴湖南,参加内战。

  “战士觉得赶走日本鬼子,可以回家娶媳妇、孝敬父母了,不想战争又将他们拉入生死中。”杨良平回忆,在部队整装开往湖南时,“部队里出现了异常”,每个团都出现了逃兵,有的连一夜之间跑掉20多人。

  为了“杀一儆百”,部队加强了对逃兵的惩戒,不久,一名士兵向杨良平报告说,他们团逃跑的一名士兵被抓回,如何处置。杨良平暗自给这名逃兵松了绑,帮助他离开了部队。

  部队开到湖南衡阳时,杨良平也跑了。

  “我真的不想参加内战,我做了内战的逃兵。”多年后,说起当时出逃的情景,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想什么。

  从此,他将叫了十多年的名字“杨明”改为“杨良平”。

  寻妻失败:“没了爱妻,不做和尚做什么”

  逃离部队后去哪里呢?杨良平不知道。他决定先到云南保山躲避,等形势好了后,再另做打算。 沿途,他白天躲着睡觉,晚上走夜路。为避人耳目,他挑山路走,翻越一座座大山行进,3个月后,到达了保山。

  改名后的他,自称躲避战火的上海人,在金沙江边搭建了一个草棚,靠穿越边境到越南做一些药材生意,过着隐居的生活。

  1948年底,他辗转来到上海,并在京浦铁路局成了一名工人。

  后来,杨良平进入南京华东革命大学就读。1951年,杨良平和妻子程秀(化名)结婚,并到山西开始新生活,结果,老人“在那里把妻子丢了”。

  这是段被老人称为“太悲惨”的离别。杨良平回忆,当时政府领导找他,认为“程秀是资产阶级小姐,你是工人阶级,你们必须离婚”。

  杨良平拒绝。1952年一个深夜,一群人把杨良平捆起来,在地洞里关了几个月后,送到煤矿挖煤。杨良平偷着跑出来后,四处打探妻子的下落,几个月后也无任何消息。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担心再次被抓,他前往云南谋生,自此与妻子离别。思念妻子成疾的他,最后在云南保山一座寺庙里做了和尚。

  随着时间抹平记忆的伤痕,他又还俗,与保山一当地女子结婚。从此,将身份隐藏到2006年。

  回家:“我亏欠母亲一生的眼泪”

  初夏的新昌大佛寺边,树木茂盛,一个平常的傍晚,92岁的杨良平回家了。

  灰布衣衫,戴着眼镜,身形瘦削,50多位家族后代前来迎接这位阔别74年的长辈。

  72岁的杨继沛,是杨良平已故大哥的长子。“我奶奶临终前最记挂的就是你。奶奶一直很小心地保存着这张照片,直到她去世。”

  杨良平听着,身体微微颤抖着,嘴里呢喃着:“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去磕个头的。”

  “杨氏良平,善良和平……淞沪会战,南京保卫,征战中原……”在晚餐前,侄子杨继江代表全家族读了一段欢迎词,四字一句,将老人八年抗战的情怀和少小离家的思乡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5月12日清晨,老人家要为父母上坟。刚到山脚,杨良平老人就已抑制不住激动。

  由于老人年事已高,视力不好,后辈们想把老人背到墓前,但老人拒绝了,并不容商量地说:“我要走着到父母坟前。”

  “爹、妈,原谅儿吧,忠孝没能两全,当兵8年,我一直在战场上打鬼子,没有打过中国人……你们的儿子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民族,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父母坟前,洒一杯白酒,烧一点黄纸钱,叩首再叩首,他将一生的眼泪留给黄土下的父母。

  游子回归,乡音未改,鬓毛已衰。

  在老家那口老井前,杨良平久久触摸着,不肯离开。

  意外:“我失散59年的妻子她还活着”

  5月13日,志愿者和媒体帮杨良平在南京找到了失散59年的妻子程秀。

  “也许是老人最后一次回故乡,这样的喜事不跟他说,会留下一生的遗憾。”多名家属思考良久后,决定告诉老人家这个消息。

  “啥,她还活着?”得知妻子还生活在南京,杨良平吵着要去看看,“我想看看她,都50多年不见了。”

  “我是为完成心愿的。”老人说,他不会激动,也不会悲伤。

  昨日,在双方亲属和志愿者的帮助下,杨良平来到南京,并于下午3点在一家咖啡厅见到失散的妻子。

  两人双手紧握,两位思维清晰的老人相互搀扶着坐在椅子上。“你是秀秀,我是杨良平呀,你能看清楚我吗?我看不清楚你了。”两位老人交谈着,亲人全部退出房间。

  1个小时,2个小时……两位老人聊了3个小时。

  “我原谅他了,我不知道他是国民党军官。”原来,杨良平娶妻后,一直将抗战的经历埋藏内心,他一直觉得自己连累了妻子程秀。

  程秀回忆,那年(1952年)失散后,她最后乘坐火车回到南京的娘家,一直将这段婚事埋藏在心底,再未提过。

  一晃59载。

  夜色降临,对杨良平来说,黑白更替已经不重要——他的眼睛已近乎失明。70年前的那场战争中,他的眼睛受过伤,一位老军医救了他。

  老人一枚一枚地指着身上挂着的勋章,说了一句:“国家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老兵。”

  记者 冯志刚 摄影 朱丹阳 发自新昌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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