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武天敏 代 烽 特约记者 丁广阳 王余根

　　“团长，请您大声点！”

　　严冬时节，江南某机场，引擎隆隆，旋翼轰鸣，震得办公楼的窗户嗡嗡作响。记者不得不再三提醒坐在面前的司启富——南京军区某陆航团团长。

　　“啊，好的。”他答应一声，眯着眼，不知不觉音量又低下去。

　　记者注意到，交谈中，他的耳朵始终侧着——他在听着天上的飞机。

　　记者问一句，他答一句，采访异常艰难，记者只好告辞。

　　“要走啊？”突然，一直心不在焉的司启富猛地站起来，一只手伸过来和记者握手告别，另一只手已经伸向了飞行头盔，那双一直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他要去哪里？他要去飞行！

　　这双眼神骤变的眼睛，一下子抓住了记者的心……

　　眼神之一：犀利

　　只要一飞行，团长的眼神特别酷

　　司启富今年51岁，入伍34年，脸色黝黑，两鬓斑白。

　　“团长平时总是眯着眼，像是刚睡醒。”团队的飞行员这样形容司启富，“但只要一飞行，他就精神焕发，眼神特别酷！”

　　2007年海上飞行训练，飞行高度降到30米，“嘟！嘟！”机舱里响起报警声。这型直升机，海上飞行训练大纲规定高度是30米。“30米太高，突防成功率不大！”司启富伸手关掉自动报警开关。20米！10米！司启富驾驶战鹰下降、下降……

　　回想那天，飞行员沈春明依然心有余悸：“直升机在空中就像竖着飞，直往海里钻，旋翼吹起水雾，海腥味扑面而来！”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胆子都没有团长大！”飞行三大队飞行员刘欣至今记得，一次演习中，团长驾机垂直破障，为提高轰炸精度，大胆低空俯冲！

　　那年秋季，皖东山地举行对抗演习。“我保证把兵力投送到位，包对方的‘饺子’！”联合指挥所里，司启富手指地图请战。

　　“这一带山势起伏大，高飞容易被发现，掠地很危险！”众人一阵嘀咕。

　　夕阳西下，司启富驾驶长机，带领3架直升机呈前三角编队，擦着谷底的树梢，一路掠地飞行。15分钟后，直升机到达目标地域，机降突击分队如神兵天降，合围“敌”指挥所……

　　军人决战岂止在沙场？2008年5月31日，汶川地震灾区上空，司启富驾机运送物资。那天，乌云密布，大山里能见度不到400米，飞不飞？

　　“飞！”司启富瞪起眼睛。直升机钻进狭窄的山谷，沿着峭壁边缘飞行。突然发生余震，崖壁上方一堆岩石滚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向直升机。司启富眼疾手快，一个大坡度急转弯，直升机与岩石擦肩而过！

　　眼神之二：专注

　　团长有句口头禅：千万千万小心

　　71枚火箭弹，打在一个靶圈里！

　　这是司启富的一次训练成绩单。说起团长，年轻的飞行员们非常佩服：团长眼睛不大但聚光，打靶最准！

　　作为团长，司启富这双眼睛瞄准的就不光是靶子了。

　　——他瞄着飞行：训练大纲规定，飞行领导干部年度飞70小时就够了，司启富却达到了300小时。他常说：“飞行飞行，不飞不行！”

　　——他瞄着战斗力：他任团长5年，团队实现3次跨越：上任前，团队在全军陆航部队综合测评最后一名。他上任第一年，团队升至第6；第二年第4；近3年一直名列第一，首创全军陆航部队“三连冠”！

　　——他瞄着高难课题：这些年，他带领团队，创造了中国陆航训练史上的诸多“第一”：第一次夜间岛屿伞机降、第一次海上搜索营救、第一次某型直升机升限试验、第一次攻击海上运动目标……

　　司启富副团长干了7年、团长干了5年。谈及此事，飞行员们告诉记者：团长职务长期“悬停”，但心里没有杂念。团长常说：在飞行部队当领导，脑子一走神，部队就危险了。他有句口头禅：千万千万小心！

　　去年3月的一天，司启富在塔台指挥3机编队降落。天空没有一点异样，一切如常。突然，一张通报送到面前：北侧的空军机场此时有飞机起降。

　　“千万千万小心，要防止空中相撞！”他边说边把目光转向监控屏幕，突然发现编队航迹向北偏离，一把抓过送话器：“771，迅速向南修正！”

　　不到半分钟，一架空军轰炸机呼啸而至。好险！

　　去年年底，总部组织年度军事训练综合考核。司启富下了一道特殊的迎考令：“考核就是打仗，所有在编直升机，全部起飞战斗！”

　　一声令下，机群拔地而起。司启富不用看计划表，每架直升机的位置、谁在驾驶一清二楚，同时指挥数十架直升机！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考核组啧啧赞叹：“司团长能做到这样，有一秒钟走神都不行！”

　　眼神之三：纯净

　　团长是个硬汉子，却经常脸红

　　每当团队来了新飞行员，司启富都要给大家算一笔账——

　　“都说飞行员是黄金堆出来的，不知道大家算过账没有。拿我来说吧，我飞了5000多小时，飞行每小时耗油800立升，那我就烧掉了400万立升的油料。这些油料，可以灌满两个游泳池。工资、待遇啥的，咱们就先不说了……”

　　一笔账，算得飞行员们脸红心跳：是啊，国家花这么大代价培养飞行员，不练就打仗的硬功夫，对得起谁？不一心一意想打仗，对得起谁？

　　“好好当兵，好好训练，好好完成任务，不应该吗？”司启富确实这样想。记者召开座谈会集体采访司启富，听到与会战友们七嘴八舌夸自己，司启富眼皮始终垂着，脸颊通红。最后，他实在坐不住了，悄悄溜走了……

　　“团长，你为啥要离开？”事后，记者追问司启富。他直言相告：“大家这样当面表扬我，让我难为情！”

　　飞行员们告诉记者：团长是个硬汉子，却经常脸红。

　　一次，一名首长到团队检查工作，司启富当天有飞行，拎着头盔就要走。好朋友提醒他：“飞行天天有，首长不常来。你是一团之长，首长来了，你走了，什么意思？再说，你干得这么好，跟首长汇报一下，有啥不好？”闻听此言，司启富脸“腾”地红了，脚步走得更快了。

　　2007年，司启富随队12年、先后3次下岗的爱人被安置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不到半年，这家公司老板就找到司启富，掏出一张审批单请司启富批准。原来这家公司想在机场附近盖一栋高楼，设计规划高出机场净空要求一点点。公司老板承诺，只要司启富批准，就提高他爱人的待遇。

　　“不行！”司启富红头涨脸，一口回绝，回家就坚决要求爱人辞职：“这是一个圈套！我不能为了老婆干昧良心的事情！”不久，爱人第4次下岗……

　　眼神之四：尊严

　　团长像个憨厚的农民，但你打他一拳试试

　　团长像个憨厚的农民，但你打他一拳试试！”团政委陈立新最了解自己的“老搭档”。

　　那年，初春的机场寒风凛冽，一名傲慢的外国飞行员却让司启富血冲脑门。

　　按惯例，引进装备列装后要试飞。这名外国飞行员驾机在空中做了一串漂亮的动作，走下飞机一脸自负：“这种直升机，只有我国飞行员才能飞得好！”

　　能熟练驾驶10种机型的司启富闻听此言，面向翻译，瞪起眼睛：“告诉他，看我怎么飞！”

　　引擎发出怒吼，司启富驾驶直升机，以大于60度的仰角跃升，直刺苍穹。500米高度时，飞机陡然静止，一个180度的空中转体，以近70度的大俯角直扑地面。离地面数十米时，机头拉起，直升机轻盈落地！

　　“哇！莱维斯曼！”那名外国飞行员当场喝彩。他知道，这是法国飞行员莱维斯曼创造的直升机顶级特技动作，相当于固定翼飞机的“普加乔夫机动”——大名鼎鼎的“眼镜蛇”！

　　“这不是跟他斗气。飞行员没两下子，白活了；军人没两下子，没人看得起你，谁都敢欺负你！”事后，司启富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年轻的飞行员们都听懂了。

　　这年，“必胜-2009”军演如期举行，来自55个国家的130多名外军军官和军事观察员应邀观摩。司启富观察周围丘陵山地下令：“把野战机场放在山沟里，如果打仗，就是这个地形！”

　　部队闻令而动，仅仅半小时，指挥、通信、油料、导航、管制、场道、弹药、航材、军需、卫勤、装备维修……各种方舱陆续展开，伪装天衣无缝。

　　一名外国军官当场感慨：“中国陆军航空兵，完全的实战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