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  一

　　有一次我在莫斯科一家教会医院探视完朋友后，觉得院区内教堂的建筑风格很好看，就举起相机准备拍下那几个葱头形圆顶。就在这时，我身后响起了一声：“不许拍！”回头一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身着黑色制服的彪形保安。我有些不解，这是医院和教堂，无国家机密可言，为什么不能拍。我问：“为什么？”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又一次摆手断然说了个“不”字，并且一直跟在我的身后，直到我走进林荫道，那些圆顶在我视野里消失。

　　我有些恼火，但一想到俄罗斯人惯常于这样讲话，也就罢了。如果是别的国家的人，或者说像我这样的东方人，大概不会这样说，也许会礼貌地解释为什么，也许会巧妙地换个别的说法来阻挡你。但俄罗斯人不善于拐弯抹角。我常来俄罗斯，就多有领教了。有一次，和俄罗斯朋友喝酒。我问：按照你们的方式喝，还是按照我们的方式喝？他同样不拐弯抹角地说：“当然是按照我们的方式。”

　　“按照我们的方式”，也许这句话典型地反映了俄罗斯人的典型性格。俄罗斯人考虑问题时，最先考虑的是自己，是自己的利益。他们相信一切协商和谈判，都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因此，俄罗斯人对对话者的态度是多疑甚于坦诚，总是把自己视为处于更高一层的号令者。

　　俄罗斯人的“不”字性格还与他们的强国追求、大国愿望以及国家地位的兴衰密切相关。当国家强盛，甚或是处于霸主地位时，他们的傲气和颐指气使就使“不”字性格多了许多的“霸气”，所谓的“强国爱国主义”就成为俄罗斯人性格的源泉之地。苏联时期当了很长时间外长的莫洛托夫就是国际舞台上有名的强硬的“不”字先生，他在谈判桌上对对手所说的永远是个“不”字。而当国运不济时，俄罗斯人的“不”字性格就会以哀怨、失落、“奥勃洛莫夫精神”表现出来，这时俄罗斯人的“不”字性格就平添了不少的异常和诡秘。

　　此外，生存环境也是俄罗斯人“不”字性格摆脱不了的自然因素。漫长的冬季、广阔的草原、深邃的森林、看不见远岸的海洋，都常常使他们面临无二的选择。久而久之，俄罗斯人形成了顽强、顽固的“不”字性格。

　　最近几年来，俄罗斯人的“不”字性格进化得越来越激烈了。这就表现为俄罗斯人越来越敢对欧盟、美国说“不”；敢于将航母远航至拉美和重建已经不复存在的海洋基地；梅德韦杰夫总统甚至敢于登上南千岛群岛，等等。所有这一切都体现出了当今俄罗斯人的“不”字性格。

　　近几年，俄罗斯国力的恢复，尤其是这次经济危机后俄罗斯的平稳发展给予了这种“不”字性格再度强化张扬的机遇。俄罗斯人的“不”字性格在强化，在未来可见的时期内也许还要再强化下去。我们不是空谈俄罗斯人的性格，他们的“不”字或许能给我们更多启发。▲(作者是中国社科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环球时报》2010年12月03日 第0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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