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华 罗长虹
棉衣、棉被、塑料布,手电、砍刀、救生绳……盛夏巡逻,官兵们不得不带上御寒物资和救生用具。陡坡、悬崖、深涧,沼泽、冰河、雪山……就连牦牛都不能通过的险地,官兵们必须徒步负重巡逻3天3夜。A谷地,青藏高原边缘陡降向南亚次大陆的一道不起眼的小裂缝,珞巴人称之为“魔鬼之域”。请看笔者6月上旬随同山南军分区某边防连官兵在这条“没有路的巡逻路”上发回的报道——
■人均负重35公斤,体能测试达不到优秀成绩的官兵不能参加这次巡逻
一名战士气冲冲地找到连长韦振朗:“为什么不让我参加这次巡逻?”在高原上,他武装5公里跑24分钟。韦振朗也火了,将连队军事训练成绩册往桌上一掼:“不要个人英雄主义,这里就你的体能最差!你要半路不行了,那样的路谁能照顾得了你!”
执行巡逻任务的头天下午,巡逻准备会在山南军分区某边防连的情况室召开。
士官李江打开笔者的背囊,拽出叠得方方正正的雨衣,塞进去一张塑料布:“雨衣太笨重了,这块塑料布上铰了个洞,便可当雨布用。”
看见笔者疑惑的眼神,团副参谋长袁庆华也在一旁提醒:“1斤重的东西背上爬山一天,就变成10斤了,能少带一点就少带一点。”
不要想得到任何援助,要想完成3天3夜的徒步巡逻,第一要务就是节省体能。思虑再三,笔者打开背囊,将手提电脑、压缩饼干、洗漱用品等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司务长却硬往里装进一把大蒜,他说:“路上喝的都是生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笔者的物资减得不能再减,可官兵们的背囊塞得不能再塞。他们要带野炊的大米和罐头,要带开路的板斧和砍刀,要带攀岩用的绳索和挂钩,要带防寒用的棉衣和棉被……在徒手行军与内地负重20公斤行进体能消耗相当的高原,官兵们人均负重35公斤,背囊撑满了足足有1米高,以至于连队特别规定体能达不到优秀成绩的官兵不能参加这次巡逻。
■上等兵赵国徽身陷泥石流,眨眼间便淹没腰际
第二天上午,小分队向着高山峡谷开始了徒步巡逻的征程。
烈日灼得头皮生疼,高山陡得只能侧着身子往上攀,背囊压得路上只剩“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峡谷乱流纵横,山林荆棘丛生。大家忽而攀岩而上,忽而蹚河而过。
穿过一片密实的丛林,前面是一片150多米宽的泥浆区。韦振朗告诉笔者,去年冬天山南地区发生百年不遇的特大雪灾,雪崩、泥石流泛滥成灾。打头的战士王宇伸脚探了探,见泥浆表层已经结壳,便指挥大家轻手轻脚地缓慢前行。
“拉住我!”突然身后传来呼救声,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上等兵赵国徽已陷入泥石流,正在拼命挣扎:拔左腿,右腿陷了下去;忙拔右腿,左腿陷得更深,眨眼间泥石流已经漫过腰际。
“快卸下背囊!”战友们迅速排成一线,用力将小赵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赵国徽正惊魂未定,前面的尖兵组突然停了下来:雪崩!随着数百米外巨大的一声轰然作响,笔者第一次目睹了盛夏时节的雪崩景象,只见房间大的巨石被成堆地推入河底,瞬间形成的冲沟就有数十米深。
闯过雪崩地带,前面的路开始变得越来越难行,在数百米高的悬崖边上,大家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踩着长在悬崖石缝里的草丛前进,一段不足200米的悬崖,小分队一共走了近半个小时。
■舍身崖畔,燃支香烟祭战友
攀过几处断崖,前面传来口令,“慢点,前面就到舍身崖了!”舍身崖上不仅有条两拳宽左右的小路,还有一个可以容纳我们20余人站立的小平台。
平台旁飞瀑溅玉,高山上冲刷下来的残木遍地,一片狼藉。
没有任何约定,大家在这数百米高的小平台上依地形站立,脱帽致哀。1998年和2005年,战士罗国稳和古怒先后从50多米高的崖顶上,坠落到我们站立的平台上,壮烈牺牲。
地上石缝整齐地嵌着两排子弹壳,里面插上了点着的香烟。官兵们默默地献上洁白的哈达,一些古怒带过的老战士咬着嘴唇,轻声抽泣。
后面的路时好时坏、时有时无,连长不断提醒大家越是好走的地方越要注意安全。笔者就在一段不起眼的滴水崖上,经历了首次生死劫难。
此崖约有50层楼那么高,而通过它的路,仅是一条山体崩裂的岩缝。崖上四季滴水,崖下深不见底。
行走在崖上,笔者已十分小心,不料脚下还是猛然一滑,刹那间,笔者右手本能地去抓住崖壁,左手顺势向后一甩,胸前的照相机镜头盖便飞下了脚下深渊。
谢天谢地!此时右脚顺势滑入岩缝,腿被牢牢卡住,才算把身体重心给稳住,保住了一命。
■“只管看前面的脚过桥,莫低头,低头看就会失去过桥的勇气”
第二天天刚放亮,我们轻装向目的地继续进发。前面的道路越来越艰难,一脚下去,但觉凉气透心,提起鞋来,污水四溢。听说这一带时有毒蛇巨蟒出没,大家也不敢多看,只是跟着前面的脚印走。
正当大家筋疲力尽之时,一条20余米宽湍急的大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桥原来就在这个位置,看来是被水冲走了!”韦振朗回忆道。
说话间,有人腰上系了攀登绳,准备下水探路,被连长一把拽了回来。韦振朗让两名战士抬一块石头扔进河里,结果百余斤重的石头瞬间被水卷走。
“我们这真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啊。”韦连长一边说着俏皮话,一边组织官兵砍倒了两棵碗口粗的青杠树横在河上,大一点的作了桥,小一点的当作扶手。
踏上这座临时搭建的独木桥,有经验的老兵提醒笔者:“只管看前面的脚过桥,莫低头,低头看就会失去过桥的勇气。”但是走到桥中央时,笔者还是忍不住往脚下扫了一眼,只见水流急如山崩,耳听声音大如雷鸣,顿觉一阵目眩,过得河后,笔者不由得一屁股瘫坐在地。
■高山密林之间危机四伏,小分队差点被高空断树砸中
一夜暴雨,将遮天蔽日的丛林冲洗得格外清新。
林中朽木杂陈,好些地方得从巨大的树干上踩过。一脚踏上一棵车轮粗的倒树,不曾想半只脚陷了进去。再往前走,路上横七竖八的新鲜树枝多了起来。
绕过这些巨大的残枝,笔者边走边疑惑,这百里内外不见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来砍树。突然,就听头顶“咔嚓”一声,还没来得及抬头,但觉眼前一团黑影“轰”地砸在我们身边,溅起的泥浆泼了官兵们满身满脸。
“强行军通过!小心头顶断树伤人!”笔者还没回过神来,早被战士拉着衣袖小跑起来。
“这条巡逻路上危险始终伴随左右,哪怕只有一步出了差错,也是粉身碎骨。”听着韦连长的话,笔者问刚才差点被断木砸中的大学生战士陶万里:“值吗?”这个面带稚气的小伙愣了愣说:“当然值,我们的脚下是祖国的神圣领土呀!”
■返回后吃着热腾腾的面条,笔者泪流满面
观察口,我们巡逻的终点。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雾色退隐,满目苍翠。
就要返回连队了,笔者顾不上留恋这里的景色,随队一路急行军前进。
回来途中,同样经常找不到一条像样的路。我们时而心惊胆战地沿木梯爬上陡坎,时而吊着绳子攀上长满青苔的悬崖,时而又抓住树根滑下云雾封锁的深壑……
一路平安,我们终于返回出发点!留守战士热情地帮我们卸下背囊,忙不迭地递上干净的毛巾,送来热腾腾的饭菜。
不远处,村庄上空炊烟袅袅,一群珞巴族的少年正在追逐嬉闹,乡村公路上不时传来一声声汽车鸣笛声……这安宁祥和的画面不正是边防官兵所期待的吗?笔者大口吞着面条,不禁泪流满面。
(本文配图:宋朝华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