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南方周末记者 胡贲 发自北京

　　过去两月，中国渔船与美军监测船“摩擦”、“对峙”并将其驱逐出中国专属经济区海域的情形，发生了5次。

　　90%以上的他国特别任务船只进入我国海域，都是被渔船最先发现的。无数中国渔船构成了一张强大的情报网。

　　在海洋执法部门尚不能完全覆盖473万平方公里的海域时，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化为“汪洋大海的人民战争”，不失为一种解决之道。

　　这个春天，中国的外海一点都不平静。

　　5月6日，美国国防部在例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再一次公开抱怨，美国海军的海洋监测船“胜利号”又一次遭到了“中国渔船”的“骚扰”。

　　而据本报记者了解，事实情形是，当“胜利号”擅入中国专属经济区时，被几艘中国渔船发觉。在长达几个小时的对峙后，中国渔船不断接近，“胜利号”不得不拉响警笛，用高压水枪喷洒中国船只，“但并未命中”。“胜利号”只得向附近的一艘中国政府船只求助，渔船随后解除对美舰包围。

　　在过去的2个月中，同类事件已经发生了5次。其共同特点是：直接与美舰“摩擦”的都是中国的渔船。

　　有趣的是，美国方面卷入此次事件的几艘监测船，也都不是美军“现役”船只。它们归属美国海上补给司令部，虽也是美军组成部分，但大部分都由平民驾驶，并且没有装备武器。

　　与2001年的“撞机事件”不同，此系列“摩擦”，中美双方的军事力量都没有参与。这甚至被解读为了“中美摩擦的新模式”。

　　离开中国海域或 “承担一切后果”

　　今年3月4日，“胜利号”在黄海海域第一次遭到了中国船只的“骚扰”。“一艘中国巡逻船用高强度聚光灯照射‘胜利号’”，当时“胜利号”处于中国海岸线170公里以外的“专属经济区”。

　　同日，美国海军“无瑕号”双体海洋监测船在南海也被中国海军的一艘护卫舰追踪。3月7日，中国舰船通过无线电警告“无瑕号”，勒令其离开中国专属经济区，否则将“承担一切后果”。

　　3月8日，在接到多次警告后并未离开的“无瑕号”，被5艘中国船只包围。

　　此次事件之后，美国国务院立刻透过外交渠道向中方提出抗议，并放话称事态之严重，“为八年来所仅见”，暗指2001年的中美“撞机事件”。五角大楼发言人怀特曼表示，公海上船只互相跟踪是常事，之所以提出抗议是因为中方此次的行为是“非常危险的”、“不职业的航海技能”。

　　国防部新闻发言人黄雪平正面回应了这一言论。黄雪平表示，美方非法活动的海域是中国专属经济区，理应遵守《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和中国有关法律规定。她说：“我们要求，美方尊重中方的合法利益和安全关切，切实采取有效措施，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但此类事件仍然持续发生。即便中美间进行了多轮外交协商——美国国务卿希拉里与中国外交部长杨洁篪于3月11日会谈，而海军建军60周年庆典期间，美国海军作战部长Gary Roughead上将也与海军司令员吴胜利上将进行了会谈，但是，不愿具名的美国国防部官员向CNN表示，美军并不会因此停止监测活动，而中方的驱逐也一直持续。

　　直到5月1日，“胜利号”再次被中国渔船拦截。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摩擦”后，美方态度明显软化。美国国务院并未向中国再次提交抗议，而五角大楼的口气也相对温和，一直强调处理此类事件时应更注重“安全”，并表示美国正与中方寻求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的机制。

　　维护海权新思维

　　他国测量船在中国的专属经济区从事测量活动并不是什么新闻。但直到2006年7月，中国海监部门才开始在东海第一次实现定期巡航，而巡航扩展到渤海、黄海和南海，更晚至2008年。

　　中国海监东海总队副总队长郁志荣年初曾表示：“定期维权巡航之前，我国的海洋维权执法可以用‘三随’来形容：即外国海上侵权目标未经批准‘随便’进入我国管辖海域进行各种侵权活动；海洋主管部门的船舶飞机‘随机’发现外国侵权目标；有关部门在没有充分准备和专门训练的情况下，‘随意’处置侵权目标。”

　　中国海监总队成立于1998年，这个年轻的部门在成立之初以打击违规用海为主要职能，而近年来则大力扩充维权执法部门，持续招募执法队员，新造海监飞机，船舶也不断下水。2008年底，中国海监东海总队派出海监船前往钓鱼岛海域进行“维权巡航”，期间与日本海上保安厅的船只发生对峙。

　　日本《读卖新闻》报道称，中国海监船于2008年12月8日上午与日本海上保安厅的船只在钓鱼岛12海里范围内对峙，中国海监船迫近至离钓鱼岛海岸线不到一公里，日方船只摆出“挤压”、“碰撞”等姿态相威胁。

　　日本外务省也立刻向中国提出正式抗议。当日晚些时候，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刘建超回应称：“中方有关船只在中国管辖海域进行正常的巡航活动是无可非议的。”对于有记者提问，“未来会否再次派出船只进入钓鱼岛”，刘建超回答说，“至于何时再派出船，这是中方的事情”。

　　今年2月26日，日本麻生太郎首相公开表示，钓鱼岛一旦“有事”，将启动“日美安保条约”。对此，外交部发言人马朝旭表示，“任何把钓鱼岛纳入该条约适用范围的言行都是中国人民绝对不能接受的。我们已向日方再次提出严正交涉，并要求美方就相关报道作出澄清。”

　　数天之后，今年第一起中国船只与美军测量船对峙的事件，就发生了。

　　渔船构织的“海权情报网”

　　内部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渔船对抗他国侵犯我领海权益早已有之。2001年的“撞机事件”表明：一旦军事单位在此类对抗中有所“闪失”，即会酿成严重的外交事件。而渔船与非军事的政府部门则相对“柔性”，回旋余地较大。

　　而美军采用非现役船只、平民船员执行别国“家门口”的监听任务，逻辑也与此相类。

　　事实上，中国所管辖的海域中，最多的船只还是渔船。该内部人士介绍，90%以上的他国特别任务船只，都是被渔船最先发现，再上报给相关部门处理的。渔民向国家报告海洋权益受损情况是基本义务，而海面上无数的中国渔船构成了一张强大的情报网，目前的海岸监视雷达系统尚无法取代。

　　《解放军报》也报道，近年来中国进一步加强了“海上民兵分队”的建设，其中，海上民兵的侦察功能，被提到了与“战时支援”同等重要的地位。

　　中国的海洋行政管理部门有渔政、海巡、海警、海监等多个部门，分别隶属于不同部委，由国务院统一领导。其中，渔政、海监、海巡近年来在“维权”方面都积极行动，相互协调。海事局下属的海监部门在东海和黄海海域相对活跃，其“维权执法”行动从2006年起就全面展开；而南海则以农业部下属的渔政部门更主动，今年3月中旬，南海渔政更是第一次派出了排水量4600吨的大型渔政执法船“渔政311”前往南海“维权护渔”。媒体报道称，“渔政311”的巡航令南海周边诸国船只“望风披靡”，往日猖獗的侵权船只都不见踪影。

　　2009年以来，中国与印尼、马来西亚、越南等国在南海问题上的分歧再起波澜。在南海的油气田开发并未全面开展之前，保护中国渔民在专属经济区的利益成为宣示中国在南海主权的重要手段。渔政、海监等对内职能部门，承担起更多的“对外”业务。多年以来，在政府相关部门的力量不足或不便出面的情况下，渔船、渔民与他国船只“斗智斗勇”，成为国家力量的有效补充。

　　“只不过这一次用到了美国人头上。”上述内部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在海洋执法部门尚不能完全覆盖473万平方公里的海域时，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化为“汪洋大海的人民战争”，不失为一条“有中国特色”的解决之道。

　　相关专题：美国测量船在中国海域违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