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赴新疆特派记者 刘洋 黄蕾
编者按:“古道倚长剑,边关扫西风”。在瓦罕走廊这个神秘的中国西北军事禁区,写在某军营墙上的这句话诉说着戍边军人的豪迈情怀。走廊周边国家的形势十分复杂,但边防的“长剑”挡住了八面危情,使《环球时报》记者组在瓦罕走廊及其所在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看到一幕幕外界难以置信的情景。
中国近年来对边境的关注有相当一部分集中在瓦罕走廊,这条横亘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天路”是阿富汗与中国之间的唯一陆上通道,它所在的喀什地区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则与阿富汗、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三国接壤。从2001年阿富汗战争爆发,到近期西方曾讹传北约要借道瓦罕走廊以及去年8月发生在喀什的“8•4”事件,很多事情都引起了人们对中国西部边陲的关注,动荡似乎是该地区给外界留下的最初印象,然而真实情况究竟如何?本报记者最近对这一地区进行了采访。
瓦罕走廊没发现非法越境者
4月30日下午3点30分,《环球时报》记者组乘坐的飞机降落在喀什机场。这个季节正是当地沙尘暴多发期,黄色沙雾下,机场跑道旁停靠的两架军用直升机让人“浮想联翩”。从喀什前往瓦罕走廊所在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需要到喀什地区边防支队办理边境管理区通行证,而这里正好是标志喀什治安状况的最敏感点。去年8月4日,一批武警战士从这里出发在街上跑步,被两名极端分子开车猛撞,致16人死亡。由于事件发生在北京奥运会前夕,引起世界广泛关注。记者4月30日来到该支队时,发现有很多游客在排队等候办理证件。一名汉族女老师给我们做了对喀什形势的第一个注解,她说:“那只是一个极其个别的事件,喀什治安及我们的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位没留下姓名的姑娘的话成了一路上不断灌进我们耳朵的各种谈话和解释的主调。
坐车从喀什市区向南行约300公里,便进入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这个帕米尔高原上海拔超过3000米的小县约有3.5万人口,其中近83%是塔吉克族。在外界看来,“一县邻三国”的塔什库尔干是中国最复杂的边境地区,周边国家动荡的形势随时有可能从瓦罕走廊传到新疆。但县委书记臧爱武对记者说,周围的一切对于塔县没造成实际影响,各种不稳定因素都被牢牢控制在边境线之外。他坚信瓦罕走廊一定会在将来修一条公路或铁路,塔县不仅要恢复昔日“古丝绸之路”的荣耀,还要成为现代中国连通中亚和南亚经济圈的桥头堡。
《环球时报》一名记者两年前去过瓦罕走廊,这条总长约400公里的狭长地带有近100公里在中国境内。今天当我们进入瓦罕走廊,感受最深的是中国坚强的国防。走廊里每一处战略要地都有中国边防军驻防。公主堡是瓦罕走廊入口处的一处遗址,离其不远处就是排依克边防派出所。由于瓦罕走廊没有开放旅游,普通游客走到这里便无法继续前行。派出所指导员谭鹏飞介绍说,他们这个所是新疆唯一辖区与3国交界的派出所,2500平方公里辖区内有10多个山口通向境外。据他介绍,该派出所海拔3900米,辖区内户籍75户,约300人,到七八月夏季牧场开放时,山下牧民会到高海拔地区放牧,走廊人口将达到1800人左右。他说,由于“一所邻三国”的特殊性,他们除了要负责户籍和治安管理工作外,还要担负起边境管理的职责。自1950年派出所建立以来,外部形势几度吃紧,但派出所从没有被偷袭过,这些年也没有发现非法越境者。
走廊里的牧民多为塔吉克族,相传该民族是“日汉天种”,即太阳中的神与一名汉族公主的后代。派出所副所长、塔吉克族的那买提说,走廊牧民中有100多名护边员,他们每个月会得到政府150元-200元补贴。一旦发现可疑人物,他们会打电话或骑马报告派出所。那买提说,他每周要3次进入走廊巡逻,干警们每次都是分头前往不同的通道巡查。
边防战士寂寞守高原
离开排依克边防派出所,记者继续在走廊中穿行,发现这条走廊非常狭窄,很多地段仅一两公里宽。由于山中的积雪并未化净,本已十分颠簸的道路更加泥泞难走。走廊里人烟稀少,来回八九个小时的车程内除了成群的牛羊,记者看到的牧民总数超不过10人。35岁的罕加尔是其中之一,家在塔县的他已经在走廊里放牧一个月了。到夏季时,罕加尔还要到中国境内走廊的尽头———克克吐鲁克附近去放牧。他说走廊里非常安全,从出生起,他一直没有离开过塔县,也没有在走廊里看到过可疑人物。罕加尔说,当一名护边员是他的愿望,因为“保护边境是每个人的责任”。但据介绍,派出所在选拔护边员时要挑一些汉语好的人,罕加尔的汉语水平还不符合条件。
在瓦罕走廊,记者先后采访了多处中国边防军驻地,与部队官兵一起吃午餐是此次采访最难忘的记忆。官兵们饭前高唱着雄壮的军歌,精神面貌饱满。官兵们的伙食不错,当天吃的是西红柿炒鸡蛋、红烧鱼等,共四菜一汤。在采访中,一些官兵向记者讲述了高原生活的无奈。有官兵说,在高原执勤时常会感到寂寞,还有人抱怨他的家属因所在单位不准假不能上来与他团聚。
中国边防军某部连长冯健祥对记者说,“9•11”后,为应对可能出现的大批阿富汗人非法越境的情况,山下的边防部队成梯队依次向中阿边界加强部署,但最终并没有出现非法越境的情况,在那以后,也没有发现有人从中国境内偷越国境到阿富汗。冯健祥说,走廊内的交通条件很差,一些人就是有那种意愿,也很难走出去。记者事后在塔县采访到一位从阿富汗经瓦罕走廊走到中国来的柯尔克孜族老人,他叫阿卜杜拉利姆。据称是这些年此地“唯一的成功越境者”。1984年,34岁的他为躲避苏联人征兵带着妻子和4个月大的儿子到中国来投奔亲戚,由于当时的中阿边界有苏军把守,他们一家人跨越冰山,走了两天半才到中国。
由于封路的大雪尚未化尽,我们最终没有达到中国境内走廊的尽头克克吐鲁克。离开瓦罕走廊时,一条写在边防军营墙上的标语总是冲进记者的脑海———“古道倚长剑,边关扫西风”,其中的戍边豪情让人荡气回肠。
海拔五千米处正建新“国门”
由于阿富汗局势近年来持续动荡以及瓦罕走廊每年冬季恶劣的自然环境,中阿边界并未形成商贸口岸,塔县目前仅有的两个口岸分别是通向巴基斯坦的红其拉甫口岸和通向塔吉克斯坦的卡拉苏口岸。
红其拉甫意为“血谷”,古时候是盗贼出没之地,也是战争频发之地。通过山口向南87公里就是巴基斯坦的苏斯特口岸,距离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约900公里。海拔近5000米的红其拉甫,留给记者印象最深的是一群迫不及待的中国游客,他们不远千里甚至万里来到这里,只为观看屹立在雪山怀抱中的7号界碑。虽然每年5月1日前后中巴口岸都会开放,但记者并没有看到有巴基斯坦游客登上红其拉甫。中国边检前哨站哨兵介绍说,来到红其拉甫的中国游客淡季时人数每天在四五百人左右,旺季时能有1000人,而对面一个月也见不到几个人。
记者发现,虽然红其拉甫的游客很多,但旅游限制还是非常严格,尤其是针对外国人限制较多。据陪同我们的喀什地委外宣办干部吐尔逊•古丽介绍,中国游客上红其拉甫需要到塔县境内的边检站办手续,一般情况下中国公民持身份证就可以办理,但去年奥运会期间限制更为严格。记者在边检站办手续时遇到了一位印度女游客,她说她在上海工作,看到红其拉甫口岸5月1日开放的消息特意赶过来旅游,却被告知外国人只能穿过红其拉甫去巴基斯坦,而不能作为游客在上面停留。她对此非常困惑,一个劲地问边防人员,既然口岸已经开放,为什么外国人不能到上面旅游。
在红其拉甫,记者遇到了在这里修建象征“国门”建筑的四川民工帅相陆,46岁的他已在塔县打工六七年了。他说,现在他一个月能挣三四千块钱,而且收入也一年比一年多。他相信塔县未来会越来越好,以后的活儿也会越来越多,他准备在喀什地区长期干下去。记者问他,对安全是否担心,怕不怕恐怖分子,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怕,这里的治安很好。”帅相陆师傅说,他们几个人4月30日刚刚上到红其拉甫,新“国门”要在今年10月1日前修好,作为对60年大庆的献礼。
位于中塔边界的卡拉苏口岸海拔4460米。记者到卡拉苏时,口岸尚未开放,当地边防部队班长孙利新介绍说,口岸每年一般在5月1日前后开放,今年的开放时间是5月4日。他说,每天经过这个口岸的货车有四五十辆,多的时候上百辆,大部分拉货的车都是从中国驶向塔吉克斯坦。记者看到,不论在卡拉苏还是红其拉甫,中国边防前哨站的建筑比起塔巴两国哨所都要多,且更为规整。
新疆社科院中亚所所长潘志平认为,与周边国家相比,中国的边防无疑更有效力,周边一切动荡的因素都被中国的边防牢牢控制在国境之外。正是依靠有效力的边防,才能让孤独地伸入“敏感之地”的瓦罕走廊成为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潘志平说,除部队外,当地牧民有着强烈的戍边意愿,军民联防的成功确保了我们拥有一个稳定的边疆。
“这里是安全的地方”
从卡拉苏返回塔县的路一直在环绕着慕士塔格峰,19世纪英国探险家赫定称此山为“冰川之父”,这个充满敬畏感的称谓一直被沿用至今。回想在帕米尔高原上短短3天的采访,我们接触到的每一个人,不论是边防战士、牧民,抑或是来这里开矿的老板,他们都在向记者传递着同一个信息:这里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记者夜宿塔县县城两个晚上,其间不止一次看到当地年轻女性独自一人在路灯昏暗、而且空荡荡的街道上走过。县城中心矗立着一座“鹰雕”,鹰是塔吉克族人的象征。“鹰雕”下一家小超市吸引了记者的注意,女店主是陕西汉中人,来塔县已有10多年了,当年她随老公来到这里,开了一家小宾馆和这个小店。她说,塔县这几年变化很大,治安非常好,但最近这两年由于部队“管得严”,出来采购的人少了,旅游者也不多,生意不太好做。她说她再过一两年还是想回到口里(指内地)生活。
从塔县经中巴友谊公路(314国道)返回喀什,要经过阿克陶县。2006年,新疆警方就是在这个县境内展开了“灭鼠行动”,打掉了一个“东突”恐怖分子训练营。已在喀什生活40多年的司机何军是记者此行遇到的第一个喀什人,谈到“灭鼠行动”,他说:“他们这些人在喀什得不到维族百姓的认同,走投无路才会躲到阿克陶的深山里去。”在该县高原材料收购站,记者遇到了从陕西来的女站长袁小宁,她已在阿克陶生活了20多年。她反复向记者强调,外界对喀什的治安状况有很深的误解,恐怖分子不过是极少数人,喀什的治安比她老家还好。她说:“喀什的维族群众非常善良质朴,对汉人非常友好。”
在阿克陶县,记者路过一个小村庄,村口墙上“严密防范 严厉打击‘伊扎布特’恐怖组织”的标语似乎在提醒人们,这里曾和恐怖主义擦肩而过。据报道,“伊扎布特”是一个源于巴基斯坦、为祸中亚多国的恐怖组织,曾在新疆策划多起恐怖活动。几位受访村民都表示知道该组织是个极端宗教组织,但在他们这里没有任何活动。一位村民在向记者诉说时一边踢腿,一边用手在后脑勺上作出砍头的姿势。他说:“只要发现有人从事恐怖活动,村民们会用脚踹他,把他抓起来。”
记者从塔县回到喀什已是夜晚时分,闪烁的霓虹灯让这座城市看起来比中国西部的许多地级城市还有人气。在这里,无论是城里的维族警察、饭店的维族老板和伙计,还是与我们见面的城市官员,都反复向我们强调,喀什是一座安全的城市,这里的社会治安好于中国的大部分地方。去年发生的恐怖袭警暴力事件是“偶然的”。喀什市中心直到北京时间凌晨1点(当地与北京有约两小时时差)还有大量行人,夜市上人声鼎沸,要到北京时间清晨6时才关闭。这一切似乎在向外界传递着当地人最想说的一句话:“来喀什吧,这里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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