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步步为营的交战模式——浅析信息化战争的程序性变化

　　李钢林

　　编者的话

　　建设信息化军队，打赢信息化战争，是我军当前及今后一个时期必须为之奋斗的目标。而建设信息化军队，打赢信息化战争，认清和看准信息化战争的本质及发展脉络，是必不可少的前提。

　　应当说，经过多年的探索研究，我们目前对信息化战争的框架性内容，如基本概念、主要特征、表现形式等，已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认识。但要看到的是，要想有效掌握和驾驭这种战争，表层和基本的认识虽不可或缺，但亦远远不够。而应更具体，更深入才行。也就是说，不光要知道信息化战争是什么，还要知道为什么；不光要知道它的内涵，还要知道它的外延；不光要知道它的现状，还要探究它的未来；不光要了解它的聚能过程，还要知道它的释放轨迹。一句话，了解得越深入、越仔细越好。正是基于这个考虑，我们特推出“探寻信息化战争的运行轨迹”专栏，希望对这种新的战争形态，特别是将要以及怎样进行等深层次问题展开研究。

　　需要指出的是，信息化战争是刚出现不久且正在演变和完善的“新生事物”。现在就想十分准确地回答它的具体内容和形式、方法及手段等，不仅难度大，而且为时亦早。但理论研究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探索未来，解析未知，预测走势。因而，我们希望这个栏目的开设，能为广大读者更进一步地认识和了解信息化战争，打开一扇“窥斑见豹”的窗口。

　　都说现在是信息时代了，信息时代的战争叫信息化战争。于是，关于信息化战争的研究火爆起来，成了当今世界军事学术界最热门的话题，成了世界各大国军队竞相研究的新战争形态。由此，也就有了各种各样关于信息化战争怎么打的猜想、推断或预言。

　　2003年3月发生的伊拉克战争，是当今世界信息化水平最高的美军亲自出场去完成对一个主权国家的军事占领。这恐怕就是迄今为止最具有信息化战争雏形或某些特质的战争行动了。

　　于是，在我们研究信息化战争会怎么打的时候，就有了一个现成的实战模型。

　　那么从这场战争中我们可以看出未来信息化战争的一些什么蛛丝马迹？笔者以为，就战争进行的程序来看，似乎可以得出以下一些具有昭示意义的结论。

　　不再“层层剥皮”

　　按传统战争的进行模式，以往的大规模战争通常是这样进行的：开战后，双方先在边境一带展开交战，然后逐步将战火烧向对方的战役、战略纵深，直至攻克对方的诸战略要地和大中城市等。总之，要经过一个由近及远、由小到大、层层剥皮的交战过程，把对方的有生力量和战争潜力消灭、摧毁后才行。于是，当2003年3月20日伊战爆发时，许多军事分析家都认为，已从地面展开大规模进攻的美军，将在伊拉克边境至巴格达600公里的途中，展开诸如巴士拉、纳西里耶、幼发拉底河、纳杰夫和卡尔巴拉以及巴格达等一系列的攻坚战或歼灭战，层层剥皮地直到拿下伊拉克首都等战略要地等为止。

　　然而，结果与人们预想的大相径庭。

　　从3月20日美伊开战直至4月9日美军不战而克巴格达，再到5月1日美国总统布什宣布伊拉克的大规模军事行动结束，当初所谓各种各样的大规模地面战的故事，逐城攻坚的故事，战略大决战的故事等，最终都成了没有发生的故事。在整个伊战中，除了一些非最高统帅部组织的陆军连营规模的战斗外，没有一个师旅规模的攻防战的发生，不论是伊军，还是美军或英军。

　　人们可以怀疑伊军打大规模攻防战的能力，但不可怀疑美军打几个合围战役的能力。按说，伊军弱也罢，熊也罢，反正是打不成也就算了；而美军是掌握战争主动权的一方，美军应该有实力打一个大规模战役吧，比如巴士拉进攻战役，纳西里耶的合围战役等。然而他们好像对此不感兴趣似的，美第3机步师上万台武器装备车辆挤在一条公路上，直奔巴格达。他们只赶路，不打大仗，沿途只发生了一些零星的小规模战斗。

　　结果，当初人们预想的传统战争模式——那些从边境开始，蚂蚁啃骨头般一步步向纵深推进的顺序交战的过程没有发生。也就是说，伊拉克一战，成了一场没有按一系列战役战斗顺序进行的战争。

　　绕过百万兵

　　自战争登上人类历史舞台后，大量歼灭对方的有生力量，便成了战争制胜的关键，常常也是唯一有效的法则。不胜百万兵，何以求胜利？所不同的只是采取什么方法和手段来达到这个目的罢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50多年来，美军每次发起战争，为达到先灭对方百万兵且保存自己的目的，开战一般都不会先直接派陆军去打陆军，而是先派空军去打陆军，开战先派空军去炸，长时间炸，什么时候把对方炸垮了，再派他的陆军上去打。1991年的海湾战争，美空军就先炸了38天，摧毁了伊军40个陆军师和大部分空海军后，陆军才上去打了100个小时的地面战。随后的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更是如此，甚至到了陆军不上阵的地步。

　　伊拉克一战则出格了。

　　开战当天，在没有长时间和大规模空袭的情况下，美国陆军就冲进去了……

　　整个伊拉克战争中，美军没有像1991年海湾战争那样展开大规模空袭行动，也没有用各种火力去大量歼灭伊军的有生力量。这从伊军战时伤亡的新闻数据可以看出：亡3000-4000人，伤4000-5000人，俘虏8000-10000人，三项合计，按20000人计算，约占伊军总兵力50万人的不足1/20。其中，既未见大规模空袭造成的成建制伤亡，也未见大规模地面战役造成的成建制毁伤，伊军的伤亡主要是整个战争中零星战斗等造成的，人员和装备也是如此。

　　这说明，美军并未组织大规模的火力先去大量歼灭伊军的有生力量。伊军的实力还在，建制还在，主要装备也在。也就是说，这场战争成了一场没有大量杀伤和消耗对方有生力量的战争。然而美军却取胜了，而且胜得很快，仅42天时间。

　　开战就先斩首

　　伊拉克战争没有走层层剥皮的老路，也没有走“先胜百万兵”的老路，而是开战就先斩首。

　　现在回头再看这场战争的全过程，这个新的战争程序是很清晰的：

　　3月20日开战当天，40多枚导弹在巴格达一落地，伊最高统帅萨达姆及其最高统帅部就没影了：最高统帅萨达姆每2个小时换一个地方，惶惶不可终日，结果最不清楚自己最高统帅和统帅部在哪里的，是伊军自己。从此，伊拉克的4大战区领率机关及部队便很难得到来自巴格达的命令了。

　　开战先斩首，一刀拿下，对方军队基本还在，部署依然，但却“脑死亡”了，成了“植物人”，动弹不得了，后面的故事就是战争“清场”的故事了。这是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的说法。

　　《三国演义》中有“于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的说法。战争史上，直取“上将”首级的故事，战术上可能有，战役上也可能有，但战略上还没有找到这样的先例，像伊拉克战争这样一场不算小规模的战争，开战就直取“上将”首级，可谓凤毛鳞角。

　　以往的战争都是一系列战役战斗集合的过程：都是从战役战术入手，一个战役一个战役地打，一个师一个师的消灭，别无他途；只能积战术胜利为战役胜利，积战役胜利为战略胜利，反复交战，最后进行战略决战，先灭百万兵，尔后再取“上将首级”。

　　空战也罢，海战也罢，空军打陆军也罢，空军打海军也罢，不管是坦克的对抗，还是飞机的对垒，反正都是要一个师一个师的消灭了对方的有生力量以后才能取得胜利。

　　对称也罢，不对称也罢；不管是大海战，大空战，还是大规模地面战，反正只要是双方的最高统帅部还在，只要是一方的最高统帅和统帅部不投降，只要双方还有部队和武器，战争就停不下来。

　　所以，那时的战争都是先胜百万兵的故事，差别只是拿大刀，还是拿枪，骑马还是开坦克。原因嘛，不是那时交战双方不想开战就斩首，还是力所不及。而20世纪末以来，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正如人们看到的，迄今为止，人类曾两次获得了直接实施战略突击，也就是直接“斩首”的战争手段：

　　第一次是核武器。不过，核突击不仅是斩首，而是彻底摧毁，包括最高统帅部，军队，民众和地球，也包括对方和自己。因而这种手段实际等于自杀，用不得了。

　　第二次是现在。发达国家军队获得了信息时代才有的各种智能化武器，如“战斧式”导弹之类的远程精确制导武器。于是就可以“于百万军中，开战就直取上将首级”，就可以“百万军中，只取上将首级”。不一定非走“先胜百万兵”的老路了。

　　一个时代总是赋予军队一种典型的战争模式。工业时代，由于有了大量的飞机、坦克，才会有二次大战时那样的大纵深战役的战争模式；核时代，由于有了大量的陆海基核导弹，才有了确保摧毁的核战争模式；信息时代，由于有了智能化的远程精确制导武器等，自然也就出现了不同于机械化战争的新模式——开战先斩首模式。伊拉克一战，则把这个信息化战争的斩首模式，从传统的顺序化交战模式中明显地区分出来了。

　　斩首模式与传统的顺序交战和先胜百万兵模式的本质区别在于：信息化战争可以首先从战略上直接出手，开战先斩首，战略决战在前，一锤定音，跨越许多战役战术过程，直取“上将首级”。而传统的战争程序是从战役战术入手，先胜百万兵，再取“上将首级”。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战争程序。

　　其实回头想想，斩首模式也不算是什么新模式了。自1991年海湾战争至今10多年间，美军发动的4次战争：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和这次的伊拉克战争，大体都属此列，只是斩首的水平越来越高罢了。

　　一种战争模式，每战每得手，就会产生一种诱导作用，就容易流行起来。当然，关键还是时代变了，有了高精度、智能化的远程侦察和突击兵器，有了直接斩首的暴力手段，有了直接达成战略目的能力，战争的模式和程序自然会发生变化。除非“斩首”失灵，否则谁会重走旷日持久、伤亡惨重的“先胜百万兵”的老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