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2月27日

　　领队 何明礼

　　大地震的第二天早晨，我们从床上起来，拿点清水洗脸，仔细地刷刷牙，天窗透着清风，舷窗透着晨光，吃过饼干方便面早点，我们爬出凤凰号这个玻璃纤维蛹，走到外面的 世界，一个已经天翻地覆的世界。

　　我们走上一天前差点就踏上了的码头，码头就在混凝土桥上，也不知道这桥被淹了多少次，地上都是从海上冲上来的杂物。到处都是裂缝，坑坑洼洼的，码头空空荡荡。我们两人和船长分头行动，船长安排出境手续，购买补给，我们去拍摄灾情。一个的士司机带我们往灾区直奔，沿途已经发现沿海的多个海湾码头全部受灾，整条趸船被拋到码头上面，沿海岸线竖在海里的电缆柱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来。司机辗转把我们带到一个住宅区，距离我们昨天看过的Junglighat Harbour有三四百米，整个区只有拱起的路是刚干的，所有住宅的前园后园都是泥沼，一幢两层高房子，木建的部分倒了一半，混凝土的部分全倒了，全倒的部分住着Roy一家人。他说，地震一来，他和家人就往屋外奔，跑到园里之后几秒，房子就塌下来了。虽然Roy和另外三个寓所的住客都安全逃出，但这只是恶梦的开始。

　　过了不多久，大水就来了，原本在路上难的村民无处可逃，只好跳上村里的一个沙堆，积水越来越高，已经到胸口了，原本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沙堆，面积慢慢缩小，沙一直向下陷，村民只能睁着眼看着家里变成泥沼。

　　消防车声突然响起，消防员冲进一幢两层住它，是厨房的瓦斯泄漏，我跟着住客Gehani到屋后看看，发现地下和二楼厨房都已经裂开，与楼宇主体分离，笈笈可危。旁边那幢房子厨房则已完全塌下来了，走进Gehani的屋里，地上泥泞满布，还有从四百米外海上冲过来的贝壳海产，像个沼泽一样，家俱翻的翻，倒的倒。地震时Gehani的家人穿著睡衣从床上跳起，跃过已经倒下的桌椅，避开快要倒下的书柜，强烈的震动使天花吊扇的扇叶也震弯了。走出门口的十几米路就像无限远。脚下没有一步路能站稳，手边没有一个可靠的支撑点。就这样，这个村近五百人，地震里的一天就只能在路上，在沙堆上惶惶不可终日的等待余震和大水的重临。想买点食物的，就像身边有钱，跑遍全城都找不到一家食店开门，又不敢回屋里找。晚上，五百人就在沙堆上，碰肩接踵地瑟缩着、哭泣着、互相安慰着，等待着。

　　我们沿着大路走到海边，沿路的墙壁围栏都留下了昨天淹水的痕迹，越近海边，水位就越高。海边有几家木材作坊，全部被冲得七零八落，沿海马路旁有两排店铺，一名理发师说，地震后的那个早上，他赶到店里查看，当时水深已经及膝。大水瞬间掩来，他只好向大路方向没命的狂奔，慌张的人群从四百八方涌到大路上，逃避大海的吞噬，大水所到之处，连游乐场的混凝土墙也被扫平。

　　我们再到昨天Junglighat Harbour海边那老头的家，老头已经不在了，邻居说有四个人失踪了，那老头跟着别人去参加搜救了，留下妻子儿女，呆呆的坐在屋前，屋里还是空空洞洞的。面前最困难的还是吃喝住穿的问题，昨天到今天，他们一家人拿过政府两包配给粮水，被褥都没有了，晚上往山上跑，穿著白天的衣服睡在空地，就是怕海啸还会再来。我们车上带着一箱瓶装水，我袋里有件加细码凤凰卫视黄T-shirt，两包饼干，都给他们一家了。没想到一箱水刚送到手，围观的人就来抢，抢了好几瓶。

　　我这就走了，心里与昨天来时一样无奈。

　　那些抢水的人，我并不感到丑恶，只是爱莫能助，昨天下午在橡皮艇上，看着男女老幼拿着水罐，到布满柴油垃圾的港湾里，拿已经发臭的水来用，我一直很痛心。人没水喝甚么事都会做。有水车上山送水，村民将水车重重包围，不让走。车开走了，人也跟着走，拿着大罐小瓶，一边跑，一边抢水。那个在水车尾负责分水的工人，面对着一群群焦躁的灾民，一双双绝望的眼睛，不断地说不，不断地拒绝，不知有何感想。

　　绕过机场的后面，看到一辆民航机起飞了。看报纸说飞机是飞到岛上其它地方疏散被困旅客的。地震那天机场跑道也被淹了，原本11000呎的跑道，只剩5500呎。报纸上报的死伤情况比其它地方轻微，只有73人死亡，100人受伤。但这很可能只是来不及统计，实际死伤情况可能要两三天后才能知道。

　　我和Gehani在码头告别了，这位好心的灾民帮我做了一天的Fixer，看他还不过三十岁，在国内读酒店管理，现在当上Hotel Sentinel的General Manager，他自己的房子变成危楼，酒店缺水缺电，经营困难，但仍调来了酒店的车和司机，陪我走了一天，当我的翻译，为我们开路，钻进人家屋顶找最佳拍摄位置，而我却对他甚么也帮不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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