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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战略与国际关系研究中心 安东尼·考兹曼

　　刘 妍 编译

　　错误的“战后行动计划”

　　美军正在伊拉克境内进行的所谓“战后行动计划”，其实是一场闹剧。萨达姆倒台后，伊拉克对联军的抵抗暂时陷入瘫痪，但从2003年8月份开始，伊拉克又出现了低强度的武装冲突，到2004年1月，这种军事冲突愈演愈烈，逐渐升级。

　　美军这期间所遵循的，用专业术语讲，叫做“战后行动计划”。与在阿富汗、索马里、黎巴嫩及哥伦比亚等国的情况一样，非对称作战从来就没有真正停止过，由于新的威胁在不断变化，国家战后重建必须在武力的基础上进行。事实一再表明，“改造”一个国家，要比打败一个国家困难得多，而美国显然对此缺乏准备。

　　今年1月，美国广播公司的一项民意调查表明，三分之二的逊尼派穆斯林和三分之一的什叶派穆斯林都反对美英联军入侵伊拉克，认为这是伊拉克的耻辱。三分之一的逊尼派穆斯林和三分之二的什叶派穆斯林都表态支持对联军采取暴力行动，希望美英联军立即从伊拉克撤军。美国的高级官员对这一现状一直视而不见，他们只关注那一小撮采取极端暴力行动的伊拉克人。

　　经过一年的“战争后的战争”，许多美国高级官员仍然拒绝承认中东地区的政治现实。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如此的偏袒以色列，将会极大地疏远伊拉克及整个阿拉伯世界。许多伊拉克人每天都在观看敌对的阿拉伯卫星电视，翻阅充满错误信息及阴谋的报纸，但美国官员对于在新闻战方面的巨大失败，却一概予以否认。

　　美国官员关心的不是如何赢得人心，而是夸夸其谈援建项目如何“成功”，又签订了多少协议、提供了多少财政援助。这就难怪他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美国说的“民主”、“自由”、“改革”，到了伊拉克那里就变成了干涉阿拉伯政权、仇恨伊斯兰及阿拉伯文化、阴谋控制中东石油、为新帝国主义服务等论调。

　　美国在军事行动上取得胜利，在政治上却总是失败。武力保护下的重建与低强度战争，就在这种背景下相互交织。当美军虐待伊拉克战俘的照片公布后，其后果是灾难性的。因为该地区的大多数人，都对美军的错误行为深信不疑，这就大大加强了伊斯兰极端分子、逊尼派暴动分子、什叶派暴动分子、阿拉伯及欧洲敌对媒体的力量。

　　现在，美国必须面对现实。新保守主义分子从来没有意识到中东问题的危险性，这导致成百上千的美国及联军士兵伤亡，同时让美国犯下严重的战略错误。

　　美国为何遭受挫败？

　　无论是从政治意义上讲，还是从军事意义上讲，美国都很少被打败过，但这次却在费卢杰及纳杰夫遭到严重挫败。伊拉克抵抗分子不需要赢得战术意义上的战争，他们只要向伊拉克及阿拉伯世界表明，他们仍然有着坚强的抵抗决心、强有力的抵抗组织就可以了。多数伊拉克人都认为，面对世界上惟一的超级大国，坚持抵抗就意味着胜利。

　　如果在美国的军事压力下，费卢杰的逊尼派穆斯林以及纳杰夫的萨德尔反对派仍然能够生存，并迫使美国及联军做出妥协，那么他们将重新改写伊拉克战后重建的游戏规则，并在政治上得分。类似于“费卢杰旅”的解决方案，实际上意味着美国在政治及军事层面上都失败了。

　　美国之所以遭受挫败，主要有以下四个原因：

　　第一，负面影响使美军在消耗战中失败。2004年4月份，美国及其盟军陷入一场消耗战，并遭受重大伤亡。伊拉克抵抗组织及国外极端势力由此认为，在政治及战略上，美英联军是很脆弱的。伊拉克及美国本土的民意调查也显示,支持这场战争的人数正呈下降趋势。这一结果对美军产生了巨大的负面影响，人们认为阿拉伯国家并不弱小，他们的军事力量是可以阻止甚至打败强大的西方军事力量的，“可以夺回自己的领土”。

　　因此，美国需要重新进行民意调查，以确定自今年1月以来，这些负面效应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伊拉克人的看法。可以肯定的是，在费卢杰及处理萨德尔的问题上，这些负面影响极大地降低了伊拉克中间派对美国的支持。其他事件也会造成负面影响，如伊拉克平民伤亡、虐待伊拉克战俘、新闻媒体报道美军使用新式武器等。所有这些都对整个逊尼派穆斯林产生着强烈的冲击，当时又恰逢以色列采取军事行动并发表强硬声明，媒体很容易就将二者联系起来，造成灾难性后果。

　　第二，联军临时管理当局及伊拉克临管会在政治上缺少合法性。伊拉克人过去几周的抵抗，使得本来就很欠缺的政治合法性被进一步削弱。伊拉克及该地区的其他国家都认为，美国没有可行的行动计划，将“被迫”向联合国寻求帮助。伊拉克国内的亲美派也正在分化、衰弱，逐渐失去伊拉克人民的支持。6月30日，美国将向伊拉克移交权力，在这个最需要政治合法性的紧要关头，这种合法性却被极大地削弱了。

　　第三，将非恐怖主义威胁变成真正的恐怖主义威胁。没有证据显示战前伊拉克曾参加过恐怖活动，但在最近几个月里，伊拉克已经成为伊斯兰抵抗组织及其他“志愿者”的天然战场，外部恐怖势力不断加大对伊拉克抵抗组织的支持力度。近几周，恐怖分子的援助使得美英联军伤亡不断增加。战争前，除了在费卢杰有小股恐怖势力外，伊拉克其他地方对恐怖分子根本没有吸引力。现在却完全相反，恐怖分子对伊拉克的关注正不断加强。

　　第四，忽略人心与民意支持。目前，许多援助与经济发展项目都陷入停顿，什叶派控制区的经济安全以及石油出口都面临威胁。美国在重建过程中，只依靠签约承包商，而忽视伊拉克本国人，自然使得参与援助与重建的每一个人都成为袭击目标。伊拉克人认为，签约承包商都是唯利是图的。这就使得争取人心与民意支持的工作完全失败。

　　谈判也无法挽回败局

　　对美国来说，取得最后的胜利几乎是不可能的。任何协商出来的解决方案，都会大大增强逊尼派和什叶派强硬抵抗组织的合法性，削弱伊拉克临管会的力量，这就意味着美国6月30日将把权力移交给一群“神秘人物”，而他们又不具备合法性，因为他们的身份得不到认同。同时，一直有人宣称，如果不成立全民委员会，6月30日成立的政府就不具备合法性，任何政府及宪法条款，都必须由伊拉克人民投票决定。

　　事实上，政治合法与非法之争，已经不再局限于6月30日了，伊拉克人通过政治及暴力手段争取权力的行为，将会贯穿于2004年全年和2005年大部分时间。伊拉克的政治斗争，主要呈现以下几大特征：

　　·没有明确的游戏规则。　

　　·要求分享联邦权力。即使对总统、总理、副总理的权力进行过分配，也只会是暂时的，不会影响对金钱、权力以及土地等资源的争夺；存在于阿拉伯人、库尔德人、土库曼人及其他少数民族之间的种族纠纷，不会真正得到解决；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的争斗也会长期存在。

　　·缺乏能使政治稳定的经济基础，大量的就业岗位依赖于外部援助。伊拉克人清楚地知道，伊拉克目前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重建，经济也只是一个“泡沫”。美国广播公司今年1月份的民意调查表明，70%的伊拉克人对未来工作前景表示担忧。

　　·所有伊拉克领导人在政治上都缺乏广泛的民意支持。在伊拉克民众心目中，他们的形象都极差。各派别之间的争斗也非常激烈，许多领导人为显示自己的独立身份，越来越热衷于与联军划清界线。为填补最近的权力真空，这些领导人纷纷寻求种族及宗教势力的支持。

　　·伊拉克政党难以取得广泛支持。很大程度上讲，现有政党继承的是原复兴社会党的遗产，因此在美国广播公司的民意调查中，约70%的伊拉克人对政党持敌视态度。

　　·关于临时解决方案，大多数伊拉克人都主张放弃所谓“民主”，转而选择一位强势的领导人物来领导伊拉克。

　　·伊拉克领导人没有组织应对即将到来的大选，也没有试图建立一个受欢迎的政党或控制新闻媒体。

　　·在未来的权力角逐中，许多伊拉克领导人都担心自己失败。另外，让逊尼派抵抗组织与什叶派“萨德尔”携手合作，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计划。美国仍试图在伊拉克建立一个温和的、对美国友好的民主国家，但伊拉克人民却不这么想，他们想要的是真正的合法性。

　　·安全得不到保证。在2006年之前，伊拉克的战后重建仍将伴随着恐怖袭击及低强度的战争，全民选举也会极为困难，敌对区仍会存在，管理机构还会遭到袭击。

　　·战争结束后，在伊拉克仓促建立武装力量及安全部队，以宗教、族系及部落为基础征召成千上万名装备落后、毫无训练的人加入军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为他们提供必要装备及训练的计划。

　　·让政客们着迷的也许只有政治，但伊拉克人民需要的却是有效的治理。新组建的25到27个政府职能部门，将会影响所有伊拉克人的安全与日常生活。虽然6月30日进行权力移交，但对政府的有效管理，却至少要延后到2004年底。

　　军事行动难以奏效

　　回头想想，美国本来是可以在处理费卢杰及萨德尔的问题上做得更好一些的。如果那样，美军所需的兵力及人员伤亡都会减少，抵抗组织的支持力量也会减弱，伊拉克人就不会再向美国人挑战，对美国的批评也不会如此强烈。但这种设想现在是不可能实现了。

　　美军可以击败任何一支伊拉克抵抗力量，并有足够的兵力来保证占领区的安全。但如果光靠军事解决，就会与逊尼派或什叶派爆发严重的军事冲突，即使取得“胜利”，也会带来平民伤亡、间接损失等其他问题。另外，在伊拉克，美军不可能通过军事行动杀光或逮捕所有的逊尼派、什叶派或外国志愿抵抗分子，作战中消灭的人数，可能还没有新加入抵抗行列的人数多。美国从以前的越战中得出过一个结论，在政治上不取得优势，光有军事胜利是根本行不通的。

　　与越南战争一样，美国不能失去宗教派别的支持。在越南，美国失去佛教徒的支持，因而输掉了战争，在伊拉克，要尽量避免再失去什叶派穆斯林的支持。如果美军在这一地区逮捕或杀死一名萨德尔支持者，等于制造了一名烈士，这将对许多年轻的什叶派教徒产生强烈刺激——他们将因此与逊尼派抵抗组织进行联合。现在，美军对纳杰夫的反抗组织发动军事行动，后果将是灾难性的，更多的什叶派穆斯林将会联合起来对抗美国。

　　下一步该怎么办？

　　布什政府没有什么好的选择。期望迅速地把伊拉克转变成一个成功的自由民主国家是完全不现实的，这和新保守主义分子幻想将伊拉克作为改造中东的样板一样，显得十分荒诞不经。美国要想在伊拉克取得成功，必须确定现实的目标。根据该目标建立的伊拉克政治框架，应该尽可能地降低日后爆发内战的风险，同时要有助于伊拉克人管理自己的经济。美国不能抛弃伊拉克，但要抛弃按自己的主观臆断重建伊拉克的错误做法。可以采取的措施有：

　　·接受现实，承认在伊拉克全国范围内实现普遍安全是愚蠢且不切实际的，美国应该孤立抵抗分子，集中精力建立一个能团结全体人民、顺利实现重建的合法伊拉克政府。也就是说，对反抗组织所在地，要进行遏制围堵，对友善的地区，则要注重保障当地的安全。

　　·接受无法彻底肃清伊拉克抵抗分子的事实。在费卢杰及类似地区，抵抗组织广受支持，隐藏着大量的武器，致使许多地方极易受到攻击。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要放弃对抵抗分子的打击，也不意味着美国不能取得胜利。

　　·向友好的阿拉伯国家寻求帮助，共同对伊拉克的军队及安全部队提供包括训练在内的紧急援助。尽可能地让伊拉克本国指挥官发挥作用，允许他们购买并运送相关军事装备。

　　·继续强化伊拉克安全部队的作用。美国不能重复在以色列所犯过的错误，不要指望敌对区域的伊拉克权力机构会向美国人提供安全保证。

　　·坚决且公开地与伊拉克临管会的失败者(如卡利比)划清界线，尽可能地与什叶派抵抗组织、逊尼派抵抗组织以及前复兴社会党党员保持接触。在伊拉克的政治规划中，尽量少出现美国的身影，更多的寻求联合国的支持。

　　·不要只关注与美国友好的什叶派，而是要关注所有的什叶派穆斯林。让伊拉克的什叶派来处理萨德尔问题，除了提供安全保证外，不要陷入什叶派的内部纷争。尽可能的与伊朗建立某种对话关系。

　　·让逊尼派掌权的阿拉伯国家出面，帮助伊拉克逊尼派穆斯林处理政治事务，同时还要让他们明白，如果失败，他们也要承担后果。另外，美国所承担的义务，并不是无限制的。

　　·尽可能地让伊拉克政府官员及机构管理所有对伊援助项目，让伊拉克人(不是外国承包商)负责战后的重建工作。

　　·重新安排庞大的援助资金，美国只负责监督资金的效率及真实用途，不要进行实际的控制与计划。

　　·派驻伊拉克使馆的工作人员人数要少，最好挑选中东问题专家。他们要向伊拉克人传递明确的信息，即由伊拉克人负责管理政府，但如果没有成效，就得不到美国的经济及军事支持。

　　·制定一项长期的经济及军事援助计划，并以此对伊拉克政府的决策施加影响。让伊拉克的政府负责整个过程，美国只负责监督伊拉克是否认真执行并确有实效。不要试图利用援助强迫伊拉克人接受美国的观点。

　　·要承认美国在信息战中几乎完全失败的现实。联军临时管理当局停止新闻发布会，并安排一名伊拉克人与美国人共同担任发言人。伊拉克发言人要参与对话，并尽快赋予他一定的领导权。低级别的新闻发布会要尽早使用伊拉克人，并用阿拉伯语进行发言。

　　·要正视美国在该地区的重大政策失误，重新执行中东和平路线图计划。

　　·不要号召该地区改变政体，也不要表现出要主宰该地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增加战略或政策失误。扩大合作范围，加强与欧盟的联系，让欧盟对阿拉伯联盟施加压力。在“演变”中多强调合作，不要任意进行所谓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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