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小传：刘怡昕，59岁。炮兵学院南京分院射击教研室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军初级指挥院校第一位被授予专业技术少将军衔的教官，先后为部队培养出3000余名指挥员；被评为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全国优秀教师、全军优秀教员；荣立二等功4次、三等功4次；曾作为全军“创业在军营”英模报告团成员，受到江主席的亲切接见。

　　“教师节”又到了。看这个档案，让人顿生“但愿一识刘将军”之念。在走向新世纪的中国军队里，佩戴将军金星的教官，是神秘而令人景仰的。他是什么形象？背负着怎样的责任？本报记者追寻着他的身影……

　　我们在“未来战场”见到他———一个为“打得赢”练官训将的“新武器教练”

　　某地。一场实弹演练鏖兵正急。一种普通的大口径火炮发射的炮弹，竟像导弹一样发发直接命中坦克、暗碉。在庆祝成功的炮兵阵地上，我们见到刘怡昕挺拔的身影。

　　刘怡昕是我军这种新式“炮弹”射击教学的第一人。

　　当初，这种新式“炮弹”走进军营时，部队还没有一名炮兵指挥员接受过该武器训练。“练官”先要有教官。总部的询问电话打到了院长那里：“炮院能搞培训吗？”

　　院长心里也没底，他找到刘怡昕。出乎意料的回答是：“咱们现在就可以集合讲一课。”原来他早有研究。全院当即听课：从兵器构造到工作过程，从技术性能到战术运用，刘怡昕像一个先行的探险家，用渊博的知识为大家开启了新兵器的神秘之门。院领导课后击掌定夺：“向总部报告：我院有适合训练的炮兵靶场，还有一个刘教授。凭这两条，这项培训任务我们接了！”

　　不久，全军第一批新式“炮弹”指挥员培训班在学院开课了，学院本科班新式“炮弹”专题课开讲了。第一个上课的教官，就是刘怡昕。应该说，是他，培养了我军第一代新式“炮弹”指挥员。近年来，刘怡昕以该武器作战训练为课题的研究，光是全军科技进步一等奖，就获了2项。名师麾下，高徒辈出。学员万胜，毕业后到某炮兵旅直接指挥新式“炮弹”运用，把决定射击诸元时间大幅缩短，使新武器威力更增。

　　刘怡昕从事炮兵教员工作已15年。他进行的新作战方法、新武器运用教学，有20多项是国家和军队的科技新成果，它们都是瞄着“未来战场”的。刘怡昕说：“我面对的学生，不是书生是指挥员。培养高素质军事人才，检验标准在未来战场；军校教官就是为‘打得赢’练官训将的教练员。”

　　刘怡昕身为将军教官，学识超前，学位显赫。但他教练千军，却是一点一滴严抠细训，一题一课都不马虎。一次，刘怡昕讲授新式“炮弹”飞行原理，一位学员在课堂练习时，把飞行弹道随笔勾勒，画得有几道弯。刘怡昕指出这个弹道不规则时，学员认为“这只是示意性的”，不以为然。但刘怡昕严厉地令其重画，并向大家讲道理：如果示意曲线可以不规则弯曲，就意味着实战中操纵制导系统可以猛然转动。一旦这样，炮弹有可能跟踪不及而偏离目标。学员们恍然大悟：“原来，刘教授施教一丝不苟的‘严’字中，有这样深奥的科学知识。”

　　学员李维生病住院，他一次次骑自行车赶几公里路到医院，为他“开小灶”补课。李维住院那两个月，正是毕业前夕。奇迹出现了：他出院参加毕业考试，拿着全优成绩出校门；任职当月部队比武，他带领的兰州军区某炮连一举夺魁。喜得他当天就发电向刘教授汇报。

　　刘怡昕沉静地说：“对一个学员来说，今天丢一堂高科技知识课，明天就可能丢掉一场胜仗。军校教员对学员的学业负责，就是对打赢未来战争负责！”

　　我们在科学的殿堂见到他———一个抢占军事科技制高点的“科研专家”

　　走进刘怡昕的教研室，就像走进军事高科技实验室。

　　这是刘怡昕研究中的一个项目：“虚拟现实训练模拟系统”。戴上立体眼镜，眼前就是硝烟弥漫的战场纵深；戴上耳机，就能听到隆隆的炮火轰鸣；炮兵练直瞄射击，仿佛真的坦克迎面而来。这个项目，把我军炮兵仿真训练研究带进了一个新时代。

　　刘怡昕认为：“欲求学员高素质，教官先要站得高；只有站在世界军事科技革命的前沿，才能培养出能抢占现代科技制高点的军事指挥员。”他在教学中所以能长期保持高水平，重要原因是他在我军炮兵多项研究领域都取得了领先的科研成果。

　　90年代，我军新式火箭炮的一种新型炮弹研制工作启动。一次，某兵工厂一位高级工程师向刘怡昕登门求教：新型弹射击模型是否正确？刘怡昕当即论证出公式的失误。工厂仰慕其学识，建议由刘怡昕提供设计指标。不久，他研究确定战术技术指标的新型炮弹通过总部鉴定定型生产，并获军队科技进步二等奖；他的专著同时出版。自己的科技成果自己教，教学质量不言自明。

　　近年来，刘怡昕出版科研专著11本，21次获全军科技进步一、二、三等奖。传统的炮兵射击学科在炮院常教常新，成了“前沿学科”。

　　刘怡昕在教学岗位上搞科研，以研促教，边教边研。这使他的科研与教学工作都充满生机活力。

　　研究评定一种新型弹杀伤效力，用传统的“蒙特卡洛”测试法，要一发发计算，十分繁琐复杂。刘怡昕坚信“肯定有简单办法”。一天，他突然想到评估核弹头杀伤效力的“TNT当量”法可以化繁为简，何不借用之？于是，他创造了计算新弹种毁伤效率的“相当榴弹法”，运算效率由此提高60倍，成为该领域最先进实用的简算模式。

　　某新武器，凝聚着我军火炮发展前沿的最新技术。研究其模拟训练系统需要超大屏幕。买，要花很多钱；用几块屏幕对接，让坦克从这块屏幕“开”到那一块上，则要开发很复杂的软件才行。刘怡昕为节约经费，带助手上千句地编程序，耗费了几倍的劳动量，终于“以小胜大”，让新武器的瞄准目标能轻巧地在各屏幕上不间断地运动。整个系统试验成功，很快投入教学训练。今年8月，该系统获全军科技进步一等奖。

　　作为博士生导师的刘怡昕不仅注重对尖端课题研究，也用新的科技理论解决现有装备的“老大难”问题。一次上射击课，他讲火炮炮膛磨损和不同批号装药的误差问题。一位来自炮兵部队的学员提出，部队解决这两大误差，要靠一炮一炮地打，不利于实战。刘怡昕明白：这个问题看似普通，但涉及燃烧学、流体力学、系统工程、计算机等10多个基础学科，是块硬骨头，很难啃。但他认准“基础学科也要有新发展”的道理，坚攻此题，数年不辍，终于研究出某公式，不打炮即可精确校正误差。炮院据此改写教案，我炮兵部队据此大幅度提高了首发命中率和首群覆盖率。后来，这两项课题分获全军科技进步二、三等奖。

　　我们在活跃的教室里见到他———一个用知识传道解惑的“军事理论学者”

　　讲台上的刘怡昕充满学者的智慧与幽默。

　　这是本科生《外弹道学》的第一课。开课，刘怡昕先拿出一把玩具水枪，一扣扳机，便喷出一条弧线。“同学们，弹道就是这个样子。”在活跃的课堂气氛中，他讲春秋战国时期的火炮祖先———抛石机；讲1332年中国发明世界第一尊火炮———铜火铳；从“黄洋界上炮声隆”，讲到两次世界大战火炮毁伤人数50%的比例；从当代美军“铜斑蛇”末制导炮弹，讲到火炮自行化、弹药多样化、指挥自动化发展趋势……

　　作为军事教育工作者，刘怡昕称得上“弟子三千”了。学员的评价众口一词：听刘教授讲课，是一种如沐春风、如汲甘霖的感受。

　　其实，刘怡昕当教员，是44岁时才“半路出家”。1985年以前，他是某研究所“造武器”的专家，肚子里的军事科技理论虽然学富五车，但走上讲台后，他却发现：要把知识传授出去，还要摸索教育学的特殊规律。

　　比如：刘怡昕本是弹道学专家，但到炮兵学院登台讲“外弹道学”课，就发现其实没有适用的教材。为什么？因为所有的“外弹道学”专著，都是为“造炮”写的，而不是为“打炮”写的。换句话说，“造炮”，是从落弹方向研究火炮应具备的性能；“打炮”，是已知火炮性能研究怎样打到目标。同样的学问，学习方向是反的。基于此，一部新的《外弹道学》教材，很快由刘怡昕编写出来。

　　15年来，刘怡昕在教育学领域一步步走向“自由王国”。他新编教材9部，出版了《军校教员教书育人论》专著，创造了“刘怡昕教书育人六法”。两次获全军教学成果一等奖。他的《“全方位、多途径、长周期”教书育人的思想与实践》，获国家教学成果二等奖。

　　当年，刘怡昕是和夫人王桂玉双双改行当教员的。忆当年，传奇多。他俩是“哈军工”炮兵工程系的同学，一个研究“外弹道”，一个研究“内弹道”。“内弹道”，是炮弹在炮膛中运动的学问；“外弹道”，是炮弹出膛运动至落点的学问。这一对武器制造专家的结合，划出一条完美的事业弹道。婚礼上，他们就是向“炮媒人”鞠的躬———那是他们研究的一尊新型火炮模型。当刘怡昕提出当教员时，王桂玉正要出国做高级访问学者。人生选择的要紧处，刘怡昕讲了这样一件事：

　　一种新型火炮列装，由于指挥员不了解性能，发生射击事故，一名年轻的战士牺牲了。

　　“造出新武器重要，造就新型军事人才更重要。”15年了，刘怡昕夫妇都没忘这起事故。他们潜心育人，一起成为炮院的教授、“博导”。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如今，刘怡昕已成为一名少将教官。将星，标志着他在军队教育事业中学高一筹；但三尺讲台传道解惑，他仍和普通教师一样，全身心奉献，学蜡烛燃烧。

　　你看，高等学府上课多是大阶梯教室。而刘怡昕偏要变上大课为讲小课。因为他发现，一个学员队有一百多人，一起听大课，教员省劲，学员听着费劲。于是，他把一个队分成4个区队，上一堂课变成上4堂课。“小灶”一开，授课质量明显提高，但工作量却增加了4倍。细心的学员算账说：“照这种讲法，刘教授1 5年上了60年的课。”

　　刘怡昕有一个习惯：自己上的课，自己批改作业，不让助教代劳，而且要当面改错，不留疑惑。一次，他改完作业，发现少见一个学员的面。一问，学员张强在哨位上。刘怡昕马上有任务要出差。于是，他提着包，带着作业本上了哨位。严冬，刚下大雪，刘怡昕替张强站岗，让其消化改正作业的内容。那天，刘怡昕晚饭也没吃，直接从哨位去了火车站。

　　按高校惯例，“博士生导师”是讲高深学问的，不上辅导课。但15年来，刘怡昕一直坚持授课当晚到教室作辅导，诲人不倦。

　　一天晚上，雷电交加，刘怡昕还要去17队自习室辅导学员。夫人没劝住，他一脚就迈出家门。在漆黑的雨夜里，他重重摔倒在地，眼镜、手电飞了，手掌、膝盖破了，雨伞也找不到了，但装讲义的挎包却紧紧抱在怀里。当他一身泥水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学员们全愣了。值班员高喊：“起立，敬礼！”接着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们在学员心灵深处见到他———一个引导青年军官献身国防的“编外政委”

　　讲军事课的刘怡昕，是靠独特的思想工作走进学员心灵深处的。

　　他有个随身的小本子。上面是学员“小档案”：贴着每个学员的照片，写着他们的性格爱好、个人经历、考试成绩等等。

　　一次，学员胡伟东考试三门不及格，一门居然只考了1分。刘怡昕一翻“小档案”，很惊奇：小胡是全队高考总分第一名，成绩超过当时重点大学录取线。“第一名”怎么“考1分”？他找小胡谈心。原来，小胡认为军校生活枯燥、艰苦，想退学。刘怡昕和他谈心，从身边事讲到人生观，从国防建设大有作为的前途，讲到成就事业要耐住寂寞的规律，循循善诱，拨人心弦。小胡认了错，后来一直是学院品学兼优的“高才生”。

　　这件事，引发了刘怡昕深刻的思考：“培养高素质军事人才，首先要‘政治合格’。为了保证枪杆子掌握在党放心的人手里，军事教官在政治上抓育人，义不容辞。”

　　炮院是培养炮兵初级指挥员的军校。学员大多是刚离家的独生子女，心理脆弱、社会阅历浅。刘怡昕立足这个实际，成为他们确立正确人生观、价值观的领路人。

　　学员余剑，父亲是老板，家里资产上千万。到学院后，他竟在队里“出钱招标”，让别人给洗衣服、打扫卫生，还振振有词地说是“等价交换”。刘怡昕知道情况后，问他：“上战场，你能出钱找人替你去冲锋、去堵枪眼吗？”几次交谈，小余明白了自己肩负的神圣使命，认识了金钱换不来牺牲奉献精神的道理。寒假回家，父母看他言谈举止中发生的变化，喜上眉梢，还给学院寄来感谢信。

　　这些年，刘怡昕有空就爱去学员队聊一聊。学员们高兴地称他是“编外政委”。这个雅号传开后，有9个学员队请他当“政治导师”。后来，聘请教员中的“优秀共产党员”担任学员队“政治导师”，成了院党委加强全院思想政治建设的一项制度。

　　刘怡昕做思想工作，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知识的力量。一次，他给13队上射击理论课，有学员私下议论：“当炮兵排长，学那么多理论干啥？当年红军神炮手赵章成，大字不识几个，伸拇指一比划照样打掉敌碉堡。”第二天，刘怡昕先讲“题外课”：《赵章成打炮中的射击原理》。轻视理论学习的学员恍然大悟，学理论知识再不敢马虎。

　　身为将军，刘怡昕解决学员活跃的思想问题，总有一种深远的视角。一次射击考核，学员李志鹏拿着判过分的试卷硬说：“判错了。”刘怡昕一核查，发现试卷上有涂改的痕迹。他没有就事论事，而是讲朝鲜战场某炮兵部队因一字之错误伤友邻的战例，讲一个学员的学习作风就是未来一支部队战斗力的道理。小李听得脸红心跳，主动在军人大会上承认了错误。

　　自古以来，为师之道讲“学高为师，身正为范”；带兵之道讲“其身正，不令而行”。这使刘怡昕坚信：军校教员的人格力量，在学员人生之路上，比任何说教都更有影响力。

　　学员们难忘那些生活小景：刘怡昕上课，关节炎疼得厉害，学员搬来椅子让他坐，他说：“教员就是要站着讲课。”大家给他倒了一杯水，他说：“水可以喝，但要在课间喝。”教师节，学员们要到他家“做好事”，他坚辞不受，说：“教员是为学员服务的，不能让学员为自己服务。”可他却把自己教学科研的全部奖金和部分工资，拿来设立中青年教员奖励基金和学员奖学金。10年来，已奖励了300多人。

　　那一年暑假，组织上安排刘怡昕到北戴河疗养，但他却主动申请到西藏考察毕业学员情况。他拖着患有气管炎和心脏病的身躯，忍着头痛欲裂的高原反应，吸着氧气，翻过一座座海拔5000多米的山口，走遍西藏边防所有炮兵部队。他那高大的身影，犹如一座雕像，透过一双双泪眼，永远定格在年轻的炮兵指挥员心中———

　　“那就是我们母校的将军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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